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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蘿莉絲穿越人行道,進入她的薩伯本之後把檔案夾都丟在駕駛座旁的座位上。她啟動引擎後用力把腳踩在煞車上,從袋子里拿出手機,打開蓋子後一字一字地把史拓桑家的電話號碼輸入,然後把手指停在撥號鍵上。號碼一直停留在手機小小的綠色顯示幕上,她抬頭透過擋風玻璃往外看,內心正交戰著。接著她低頭看手機,然後又抬頭看看街上,手指頭還是停在按鍵上。最後她把蓋子關好,把手機丟在檔案夾上,接著換檔把車開動,臨去時四輪發出「唧啾」的刺耳聲響,一個左轉後又一個右轉,車子已經開往辦公室的方向。

客房服務的那個傢伙回來收托盤。李奇把夾克脫下,掛在衣櫥里,然後把T恤拉出牛仔褲外。法蘭西絲問他:「這次大選你有投票嗎?」

他搖搖頭說:「我連登記都沒辦 。那妳呢?」

她說:「當然,我每次都投。」

「那妳投給了阿姆斯壯嗎?」

「沒有人是為了副總統候選人而投票的,除了他家人之外。」

「我是說,妳有投給他們嗎?」

她點點頭說:「我投了。如果你去投,你會支持他們嗎?」

他說:「我想會吧!妳之前有聽過阿姆斯壯這號人物嗎?」

她說:「算是沒聽過。我的意思是,儘管我熱中政治,但我沒辦法列出全部一百位參議員 的名字。」

「妳對參選有興趣嗎?」

「門兒都沒有。李奇,我是個低調的人。我曾干過士官,一輩子都會把自己當作士官,從沒想過要攀上那樣高級的職務。」

「但是妳有潛力。」

她同時聳肩微笑說:「或許我曾有過吧!但就是不想。而且你知道嗎?士官的權力很大,超乎你們這些傢伙的想像。」

他說:「喂!這我懂。相信我,我真的懂。」

「我覺得她不會回來了。我們在這裡聊天只是浪費時間,我會錯過回家的每一班飛機。」

「她會回來的。」

芙蘿莉絲把車停在停車場後走上樓。保護副總統的任務不容片刻間斷,但星期天跟其他日子畢竟有點不同——大家穿的跟平常不一樣,四周也比較少動靜,電話數量也較少。有些人周日會待在家裡,例如史拓桑。她關起辦公室的門,坐下後打開辦公桌的抽屜,取出她需要的東西,全部都放進一隻棕色的大信封里。接著她打開李奇報銷支出的檔案,把最下方的數字寫在第一張黃色便利貼上面,然後把碎紙機打開。她把整個檔案都一張張絞碎,另一個檔案夾里的建議事項與那些六乘四的照片也都一張張送進碎紙機里,連檔案夾都被她放進去絞掉,最後她拿出碎紙機里的碎紙盒,把所有的碎紙都攪成一團,直到完全辨認不出任何東西為止。最後她把機器關掉,拿起信封就直接往下朝著停車場走。

李奇從飯店房間就看到她的車了,車從角落轉進來就放慢車速。在那樣一個十一月的星期天,而且是下午偏晚的時刻,華府街頭的車輛很少。旅客們都在飯店裡沖澡,準備要吃晚餐了,當地人則待在家裡看報紙,或看著美式足球的電視轉播,或者正在付帳單或做家事。霧氣隨著傍晚一起出現了,街燈也才剛剛被打開,而黑色薩伯本的頭燈是開著的,經過一個大U字型的迴轉之後,車從對向車道滑進一個專門用來招計程車的區域。李奇說:「她回來了。」

法蘭西絲也走到窗邊說:「我們幫不了她。」

「或許她不是要別人幫她。」

「那她回來幹嘛?」

他說:「我不知道,或許是諮詢局外人的意見吧?又或者是要印證什麼?也或許她只是想找人談一談,我想妳懂的——跟人分享問題,問題所造成的壓力也會減半。」

「那為什麼找我們?」

「因為我們既不是她的上司,也沒辦法炒她魷魚,而且我們也不會搶她的職務,妳也知道這些機關內部就是這麼一回事。」

「但是上司准許她跟我們談嗎?」

「難道妳沒有跟不該說話的對象說過話嗎?」

法蘭西絲做了個鬼臉說:「有時候啦!像我就不該跟你說話。」

「那我就更糟了,我也不該跟妳講話,因為妳不是軍官。」

「但是我有軍官的潛質。」

他低頭看著她說:「那是百分之百確定的。現在她坐在那裡,沒有動作。」

「她在打電話,她正在撥電話給某人。」

房裡的電話鈴聲這時突然響起。

李奇說:「顯然是打給我們。」

他拿起話筒說:「我們還在這兒。」

然後他聽她講了一會兒話。

他說:「好。」然後就把話筒放下。

法蘭西絲問說:「她要上來嗎?」他點點頭,回到窗邊時剛好看到芙蘿莉絲下車,手裡拿著一個信封。她匆匆走過人行道,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外。兩分鐘後他們聽見遠方電梯抵達這個樓層的鈴聲響起,二十秒後聽見有人敲門的聲音。李奇走過去開門,芙蘿莉絲走進來之後停在房間的中間,先看了法蘭西絲一眼,再看看李奇。

她問他:「可以私下談談嗎?」

他說:「沒必要。如果妳要問我問題,我的答案是肯定的。」

「我還沒問呢!」

「妳信任我,是因為妳信任喬伊,而喬伊信任我,所以我們可以組成一個相互信任的小圈圈。現在如果妳想問我相不相信法蘭西絲,答案是肯定的,她也可以加入這個圈圈。我絕對相信她,所以妳也可以。」

芙蘿莉絲說:「好,我想我要問的就是這個問題。」

「那麼就把妳的夾克脫掉,自在點吧!來點咖啡好嗎?」

芙蘿莉絲把脫下的夾克丟在床上,走到餐桌邊把信封放下。

她說:「那我就再喝一杯。」

李奇打電話叫客房服務,要了一大壺咖啡,還有三個杯子與碟子,此外當然沒有再要任何東西。

芙蘿莉絲說:「之前我告訴你的只是部分實情。」

李奇說:「我猜到了。」

芙蘿莉絲帶著歉意點點頭後拿起信封,打開封口拿出一個透明塑膠封套,裡面裝有東西。

她說:「有人寄了封信過來,這是信件內容的影本。」

她把封套放在桌上,李奇跟法蘭西絲為了看清楚而把椅子往前移。封套是個標準的辦公室用品,裡面擺著一張八乘十的彩色照片,照片拍的是張白紙。在照片里,那張紙被擺在一個木質平面上,為了顯示它的尺寸,旁邊還擺了支木尺。它看起來像一般的信紙,信紙中間離上方大概一吋由左到右寫著三個字:「你會死。」這幾個粗體字很清晰,顯然是用電腦印出來的。

房裡陷入一陣沉寂。

李奇問說:「什麼時候寄來的?」

芙蘿莉絲說:「大選結束後那個星期,寄送的方式是快遞。」

「寄給阿姆斯壯的嗎?」

芙蘿莉絲點點頭說:「寄到參議院去,但是他還沒看過。除了私人郵件以外,我們會打開所有寄給被保護人的信,適合給他看的才交上去,像這封信就不適合給他看。你有什麼想法?」

「我想有兩點。首先,信里說的是真的。」

「如果我防範得宜,那件事就不會發生。」

「難道妳發明了長生不老術?芙蘿莉絲,任誰都會死,妳我也不例外。或許我們可以活到一百歲,但總不能一直活下去,所以嚴格來講,那封信陳述的是個事實。它除了是封威脅信外,也是個精確的預測。」

法蘭西絲說:「這就帶出一個問題——寄信的人是不是聰明到故意寫了句雙關語?」

「所謂故意是什麼意思?」

「這個男的故意寫這句話,以免被找出來後遭到起訴——又或者她是個女的。這樣一來就可以說這根本就不是威脅,只是陳述一個事實。我們有辦法從鑒識學的角度來推測寄信者的智商嗎?」

芙羅莉絲驚訝地看著她,眼神中還帶著點敬佩之意。

她說:「等會兒我們會談到那個部分,而且我們很確定寄信人是男的。」

「理由呢?」

芙蘿莉絲又說了一次:「等會兒我們會談到。」

李奇問她:「但妳擔心的到底是什麼?這是我想到的第二點,因為我知道這些傢伙收到的威脅信可是用布袋也裝不完的。」

芙蘿莉絲點點頭說:「通常一年大概幾千封吧!但大部分都是寄給總統的,像這樣指名道姓寄給副總統,非常罕見。而且那些信通常是用零碎老舊的紙片,不但用蠟筆寫,還常拼錯字,塗塗改改。總之那些信都有些缺點,但是這封信沒有,一開始它就與眾不同,所以我們非常重視。」

「信是哪裡寄出來的?」

芙蘿莉絲說:「拉斯維加斯。就因為這樣,寄信地點根本沒有意義。就美國國內的流動人口來說,拉斯維加斯擁有最多暫居人口。」

「妳確定是美國人寄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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