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說:「這句『台詞』可真妙,真是有趣的差事。」
芙蘿莉絲問他:「那你的答覆呢?」
他說:「我不接受。我想這答覆可能是最保險也最周全的。」
她臉上又出現那種猶豫的微笑,然後拿起皮包說:「我讓你看一下我的證件。」
他搖搖頭說:「沒必要,我知道妳是美國秘勤局的。」
她看著他說:「你挺機靈的。」
他說:「還有什麼比這更明顯的?」
「是嗎?」
他點點頭,摸摸右肘上的瘀傷。「喬伊就是秘勤局的。我知道他可能滿腦子都是工作,而且又有點害羞,所以他大概只會有辦公室戀情,因為他不可能認識其他人。再加上除了政府單位,誰能把兩年的薩伯本保養得這樣亮晶晶的,然後還把車停在消防栓旁?而且妳透過我的銀行交易追查到我,除了秘勤局,誰的工作效率能那麼高?」
她又說了一次:「你真機靈。」
他說:「多謝稱讚。但喬伊的工作跟副總統沒有任何關係,他負責金融犯罪,沒有參與白宮保護小組。」
她點點頭:「我們都是從金融犯罪部門干起的,做滿任期前都是掃蕩偽鈔的基層幹員,後來掃蕩偽鈔的工作就由他負責。你說得對,我們是在辦公室認識的,但當時他不肯跟我約會,因為他說那樣不太好。等任期一滿我就申請轉調保護小組,一調過去後我們就開始約會。」
接著她又陷入一陣沉默,低頭看著皮包。
李奇說:「然後呢?」
她抬起頭說:「有天晚上他跟我說了件事。當時我對工作充滿熱忱和野心,因為我剛換工作,而且我總是想知道我們有沒有把工作做到最好。喬伊跟我那天閑來無事,他說要自我測試的唯一辦法就是找個外人來接近目標,這樣才能看出到底能不能辦到,他說這叫安全查核。我問他,那要找誰來做呢?他說:我弟弟會是最佳人選——如果有哪個人辦得到,那一定是我弟弟。他把你說得很恐怖。」
李奇微笑說:「聽起來很像喬伊的口吻,典型的愚蠢計畫。」
「真的嗎?」
「像他這樣的聰明人,有時也會有些蠢想法。」
「為什麼你會說這愚蠢?」
「因為如果妳找外人來做這件事,妳只需要等著他出現就行了,這樣反而讓事情變得太簡單。」
「不,他的構想是,那人必須匿名,而且計畫必須秘而不宣。就像現在,除了我之外,沒人知道你的存在。」
李奇點頭說:「好吧!或許他沒那麼蠢。」
「他覺得這是唯一的辦法。不管我們多賣命,都只是在裡面繞圈圈。他覺得我們做的準備是要用來對抗出其不意的外來襲擊。」
「他建議由我來下手?」
「他說你是最理想的人選。」
「那妳幹嘛等那麼久才來嘗試?我不知道你們這段對話的確切時間,但至少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妳要我相信妳花了六年時間才找到我?」
芙蘿莉絲說:「是八年前。當時我剛調職,我們才開始交往。而且我只花了一天就找到你了。」
李奇說:「所以妳也挺機靈的嘛!但為什麼要等八年?」
「因為我到現在才能作主。我在四個月前被升為副總統保護小組的組長,而且我也保有以往的熱忱和野心,所以我還是想知道我們的保護措施到底對不對。現在該由我來做決定了,所以我要採納喬伊的建議,進行一次安全查核。而你在多年前就被一個我深信不疑的人推薦,所以我才站在這裡問你願不願意下手。」
「妳想喝杯咖啡嗎?」
她看來有點訝異,好像喝咖啡這件事不在她預計的行程里。她說:「這件事非常緊急。」
他說:「我的經驗告訴我,沒什麼事會急到不能先喝杯咖啡。載我回汽車旅館,我請妳去樓下大廳喝咖啡。咖啡不難喝,而且那裡很暗,適合談這種話題。」
公家配發的薩伯本休旅車儀錶板上內建有DVD顯示器的導航系統,李奇看著她發動引擎,從大西洋城的許多預訂目的地中挑了他那家汽車旅館。
他說:「本來我可以帶路的。」
她說:「我已經習慣了這玩意兒,它會直接用語音帶路。」
他說:「我也沒打算用手語帶路。」
她又露出微笑,然後開進車陣中。風還是不斷吹著——賭場可能還不受影響,但接下來的六個月里,人行步道、碼頭以及海灘上的商家都不會有多少人光顧。他坐在她身邊吹著汽車的暖氣,想著他哥當初為何會跟她在一起,然後看著她開車。她的駕駛技術很好,她把車停在汽車旅館門外,他帶著她走進去,經過一段往下的階梯才走進咖啡廳。裡面有股濕黏的霉味,但除了溫暖之外,還有一壺咖啡就擺在吧台後面的機器上。他用手指指咖啡,然後又指指自己跟芙蘿莉絲,侍者就開始忙著招呼他們。然後他走到角落的座位,滑進塑膠皮椅,背靠著牆,整個咖啡廳都在他的視線範圍內。老習慣,沒辦法。顯然芙蘿莉絲的習慣和他一樣,因為她的動作跟他一致,所以最後他們倆挨著坐在一起,肩膀幾乎靠著對方。
她說:「你跟他很像。」
他說:「有些地方像,但也有不像的地方——例如,我還活著。」
「你沒參加他的葬禮。」
「葬禮的時機不對。」
「你們講話的聲音聽起來一模一樣。」
「很多兄弟都這樣。」
侍者用個上面有啤酒漬的軟木托盤把咖啡端上來:兩杯黑咖啡,裝著奶精的小塑膠壺,還有裝著砂糖的小紙袋,和用來攪拌咖啡的兩根廉價不鏽鋼湯匙。
芙蘿莉絲說:「大家都很喜歡他。」
「我想他人還不錯。」
「你對他的看法就這樣?」
「那是兄弟之間的恭維。」
他舉起杯子,把奶精、砂糖跟湯匙都從咖啡碟上拿開。
芙蘿莉絲說:「你喝黑咖啡,跟喬伊一樣。」
李奇點點頭說:「有件事讓我一直很不習慣——本來我一直是他老弟,但現正算起來卻比他老三歲。」
芙蘿莉絲把目光移開後說道:「我了解。他不在了,但這世界的一切卻不斷往前。不過我想因為他的離開,這世界最起碼還是有點改變。」
她啜了口咖啡——黑咖啡,不加糖,跟喬伊一樣。
李奇問:「難道除了他之外,沒人想過用外人進行安全查核?」
「沒有。」
「秘勤局已經是個陳年組織了。」
「那又怎樣?」
「所以我要問妳個很簡單的問題。」
她點點頭說:「一八六五年四月十四日,在林肯總統簽署同意下,本單位就此誕生,但當晚他就在戲院遇刺身亡。」
「真諷刺。」
「現在從我們的角度來看是很諷刺,但當時我們唯一的任務是保護美國的貨幣制度。後來一九〇一年麥金利總統 遇刺,大家才開始認為應該要有人全職保護總統,這份差事也才開始落在我們手上。」
「因為一直到一九三〇年代才出現聯邦調查局。」
她搖搖頭說:「事實上一九〇八年調查局的前身就出現了,當時叫監察官辦公室(The Office of the Chief Examiner)。它在一九三五年才被改製成聯邦調查局。」
「這些聽起來像是喬伊那個老學究才會懂的東西。」
「我記得這些都是他跟我說的。」
「有可能。他最愛這些歷史典故。」
他看到她努力尋找話題,不想再度陷入沉默。
她說:「那你的問題是什麼?」
「一百多年來你們都沒用過外人,妳之所以打算這麼做,一定不只因為妳是完美主義者。」
她本來要開口回答,但欲言又止。她頓了一會兒,李奇由此察覺出她決定撒謊——他從她肩膀的動作就看得出來。
她說:「我在工作上遇到很大的壓力,一堆人等著看我搞砸,所以我必須確認這件事。」
他沉默不語,等著她為自己圓謊。哪個撒謊的人不圓謊?
她說:「讓我當組長可不是簡單的事。這圈子很少讓女人作主,但我想不管哪裡都有這種性別歧視問題。我有些同事的想法還停留在石器時代。」
他點點頭沒有說話。
她說:「這件事一直困擾著我,我得放手一搏。」
他問:「哪個副總統?還沒上任的還是快卸任的?」
她說:「還沒上任的,就是副總統當選人布魯克·阿姆斯壯。當他開始投入選戰,我就被指派為小組組長,而我們向來喜歡用原班人馬,所以就繼續做下去。我們保護的人如果贏了,我們也保住了工作;如果他輸了,我們整票人就會被調去做苦力——好像我們也是候選人一樣。」
李奇微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