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哈雷。他那撮山羊鬍上方的嘴巴就像個殘破的凹洞,我還看見他那口黃板爛牙。他正在笑。他的右手有把加拿大帕拉槍廠制的P14型手槍,構造和外觀跟柯特1911算是同類,而這把槍拿在他手上顯然太重了。他拿像蘇珊那把葛拉克十九還差不多。
「我看到燈開著,」他說,「所以回來檢查一下。」
接著他便將目光移到我身上。「我猜波利搞砸了,」他說,「而且我猜薩維耶先生打電話過去時,是你假裝成波利的聲音。」
我看看他的右手食指,就壓在扳機上。我惱怒著自己怎麼會沒注意到他走近,不過馬上念頭一轉,開始思考該怎麼解決他。我心想:如果在從他口中問出泰瑞莎的下落前就先幹掉他,維拉努瓦一定會不高興。
「你不替我介紹一下嗎?」他說。
「這位是哈雷。」我說。
沒人說話。
「其他人是誰?」哈雷問我。
我沒說話。
「我們是聯邦探員。」蘇珊說。
「你們到這裡幹嘛?」哈雷說。
從他問話的語氣聽來,他好像真的想知道我們來的原因。他穿了套衣服,全身都是閃亮的黑色,再搭上一條銀色領帶。他洗過澡,也洗了頭髮,馬尾則用一條普通的棕色橡皮筋綁著。
「我們在這裡做該做的事。」蘇珊說。
他點點頭。「李奇見識過我們對政府派來的女人做過什麼事。他可是親眼看到呢。」
「你應該跳槽的,哈雷,」我說,「一切就快瓦解了。」
「你覺得會這樣?」
「我知道會這樣。」
「我說啊,我們從電腦上還沒看到事情要完蛋的跡象呢。你那個在運屍袋裡的朋友什麼都沒告訴他們,而且他們還在等她第一次回報。事實上,大部分時間他們根本就像完全忘了她一樣呢。」
「電腦里沒有我們的紀錄。」
「那更好,」他說,「你們是獨立行動,所以沒人知道你們在這裡,而我正拿槍對著各位呢。」
「波利也曾經拿槍對著我。」我說。
「也是一把手槍?」
「兩把。」
他的眼睛往下看了一會兒,然後又移回來。「我比波利聰明多了,」他說,「把你們的手全放到頭上。」
我們全部將手放到頭上。
「李奇有支貝瑞塔,」他說,「這我很確定。我猜這裡另外還有兩把葛拉克手槍,應該是十七型跟十九型各一把。我要看到各位小心緩慢地拿出身上的槍,一次一支放到地上。」
沒人移動。哈雷將手上的P14對準蘇珊。
「從女人先開始,」他說,「用食指跟大拇指夾著。」
蘇珊左手伸進外套,用食指跟大拇指夾出她的葛拉克,扔到地上。我移動手臂,準備伸進口袋。
「等一下,」哈雷說,「你不可靠。」
他走上前,將P14的槍口壓在我的下唇上,那裡剛好就是波利拳頭擊中的地方。接著,他左手伸進我的口袋,拿出貝瑞塔,丟到蘇珊的葛拉克旁邊。
「換你了。」他對維拉努瓦說。他的槍口還停在原處,金屬的感覺又冷又硬,而且還擠著我鬆掉的牙齒。維拉努瓦把他的葛拉克丟到地上。哈雷用腳把三支槍踢開,接著往後退。
「好了,」他說,「現在大家往那面牆去。」
我們慢慢繞,最後他停在板條箱旁,而我們則在後牆邊站成一排。
「我們還有一個人,」維拉努瓦說。「他不在這裡。」
錯了,我心想。哈雷只是笑笑。
「那就打給他,」他說,「叫他過來。」 維拉努瓦沒說話,好像陷入絕境。不過絕境又成了陷阱。
「打給他啊,」哈雷又說一次,「馬上打,不然我就開槍。」
沒人移動。
「打給他,否則這女人大腿上就要挨顆子彈。」
「她才有電話。」維拉努瓦說。
「在我皮包里。」蘇珊說。
「妳的皮包呢?」
「在車上。」
答得好,我心想。
「車子在哪?」哈雷問。
「附近。」達菲說。
「是停在那間賣填充動物店門外的福特金牛座?」
蘇珊點點頭。哈雷遲疑了。
「妳可以用辦公室的電話,」他說,「然後打給那傢伙。」
「我不知道他的號碼。」蘇珊說。
哈雷注視著她。「號碼設置成速撥鍵,」她說,「我沒記下來。」
「泰瑞莎·丹尼爾在哪裡?」我問。
哈雷笑了。問與答,我心想。
「她還好嗎?」維拉努瓦說。「她最好沒事。」
「她好得很,」哈雷說,「完美無缺。」
「你要我去拿電話嗎?」蘇珊問。
「我們全部一起去,」哈雷說,「不過你們要先把這些箱子搬回原位。你們不該這麼做的,竟然把這裡弄得亂七八糟。」
他走到蘇珊身邊,用槍口抵著她的太陽穴。
「我就在這裡等,」他說,「這女人可以跟我一起等,當作我的人壽保單。」
維拉努瓦看了我一眼,我聳聳肩,粗活得讓我們兩個來做了。我往前走,撿起地上一根鐵鎚,維拉努瓦撿起第一箱裝著地對空飛彈的蓋子。他又看了我一眼,我對他搖搖頭,動作小到只有他看得清楚。我是很樂意把鐵鎚敲進哈雷的腦袋,或是他嘴巴,這樣我就能永遠解決他的牙齒問題。不過要對付一個拿槍對著人質頭部的人,鐵鎚可占不到上風。再說,我有個更好的辦法,但首先我們要表現得順從點。所以我只是握著鐵鎚,耐心等著維拉努瓦將蓋子蓋上。我用手掌拖動蓋子,找到釘子原來的釘洞後,將釘子敲進去,再後退等維拉努瓦。
我們以同樣方式釘好第二箱裝地對空飛彈的蓋子,然後把它抬起來,放在第一個箱子上面。接下來我們處理RPG-7的箱子,釘好蓋子後把它們疊成原來的樣子。再來是滅音狙擊槍的箱子。哈雷小心地看著我們,但已經放鬆了點,因為我們表現得很順從。維拉努瓦似乎明白我們要幹什麼了,他學得很快,拿起裝馬卡洛夫手槍那個板條箱的蓋子,蓋到一半時動作暫停。
「有人會買這些東西?」他說。
完美,我心想。他的語氣就像在聊天,除了有些困惑,還顯得很有興趣,就像個ATF探員。
「為什麼不會?」哈雷說。
「因為它們是垃圾,」我說,「你試用過嗎?」
哈雷搖搖頭。
「我示範給你看,」我說,「行嗎?」
哈雷還是讓槍口緊緊貼著蘇珊的太陽穴。「示範給我看什麼?」
我一隻手伸進板條箱,拿出一把手槍,吹掉槍身上的木屑,然後舉起來。這支槍很舊,有刮傷,看得出用了很久。
「結構非常粗糙,」我說,「他們把原來的沃爾特手槍設計簡化了,或者也該說毀掉了。它的扳機是雙動式,跟原版一樣,可是扳機壓力簡直是個惡夢。」
我讓槍指著天花板,食指放在扳機,拇指移到槍托後方,好強調我要展示的效果。接著我使力扣下扳機。槍身內部發出摩擦聲,聽起來就像舊車發不動的感覺,然後整把槍便在我手裡開始扭曲。
「垃圾。」我說。
我又做了一次,聽著那難聽的聲音,讓槍身在我食指跟拇指之前扭曲震動著。
「沒辦法,」我說,「除非你要打的目標就在身邊,否側你的子彈絕對連邊都碰不到。」我把槍丟回箱子里,維拉努瓦將蓋子滑回原位。
「你應該擔心的,哈雷,」他說,「如果你賣這種垃圾出去,你的名譽就要掃地了。」
「這不是我的問題,」哈雷說。「跟我的名譽無關。我只是在這裡工作。」
我慢慢錘著釘子,表現出疲累的樣子。接著開始釘衝鋒槍的板條箱,然後是AK-47的箱子。
「你們可以把這些東西賣給拍電影的,」維拉努瓦說。「拿去當歷史劇的道具,它們也只有這個用途了。」
我釘好釘子,然後跟維拉努瓦一起把所有奇異市集進口的箱子分別疊好,就跟原來我們看到的樣子一樣。哈雷還是盯著我們,槍口還是抵著蘇珊的頭。但他的手腕已經酸了,食指也不再緊扣著扳機,而是移到扳機護弓下側,幫忙分擔一些重量。維拉努瓦將印有莫斯貝里字樣的箱子推向我這裡,然後拿起蓋子。這一堆里我們只打開這個箱子而已。
「快好了。」我說。
維拉努瓦將蓋子放好。
「等等,」我說,「我們把兩支槍留在桌上了。」
我走向桌子,拿起第一把脅迫者,端詳一下。
「看到了嗎?」我對哈雷說。我指著槍身上的保險。「他們竟然沒打開保險就這樣運過來。不該這麼做的,撞針很容易弄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