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星期六中午,商業園區里十分安靜。雨水沖洗後,這片區域看起來格外新穎。金屬式建築在灰色天空下紛紛散發著模糊的青灰色光芒。我們以大約二十哩時速在園區內穿梭,半個人都沒看到。昆恩那棟建築看起來鎖得很嚴密。車子經過時,我轉頭再次端詳公司招牌:薩維耶出口公司。那塊厚重不鏽鋼板上的字體顯然是專業人士蝕刻而成,不過放大的薩這個字看起來卻像業餘人士手法。

「為什麼叫出口公司?」蘇珊問。「他是進口東西的吧。」

「我們怎麼進去?」維拉努瓦問。

「硬闖,」我說,「我猜可以從後面進去。」

這裡的建築都是背對背,正面則是規劃整齊的停車場。除此之外,園區里只看得見馬路,以及用混凝土整齊包圍隔開的新草皮。每塊區域間並沒用籬笆或柵欄圍起來。昆恩公司正後方那棟建築的招牌上寫著「保羅·基斯特與克里斯·梅頓專業外燴服務」,今天沒營業,裡面空無一人。我可以從這間公司正門一路看穿到昆恩的後門,那是道長方形金屬門,漆成暗紅色,門板上沒有花紋。

「附近沒人。」蘇珊說。

在昆恩那道紅色後門附近的牆上有一扇窗,用的是毛玻璃。可能是廁所的窗戶。玻璃外遺有幾根鐵條。

「有保全系統嗎?」維拉努瓦說。

「像這種新建的地方?」我說,「不太可能沒裝吧。」

「直接連到警察局?」

「應該不會,」我說,「對昆恩這種人來說,這麼做太不聰明了。他才不希望每次哪個小孩不小心打破他的玻璃,就有警察跑來查看。」

「所以是保全公司?」

「我猜是這樣。或者是他手下那裡。」

「那怎麼辦?」

「我們要速戰速決,在其他人到達前離開這裡。我想我們大概能有五或十分鐘時間。」

「一個從前門,兩個從後門?」

「好,」我說,「你從前門。」

我叫他打開後車蓋,接著我跟蘇珊一起下車。外頭的空氣又冷又濕,還吹著風。我從備胎下方拿出一根橇棒,然後關上車蓋,看著車子離去。蘇珊跟我沿著外燴公司側面走,經過兩棟建築間的草皮,到了昆恩的廁所窗戶邊。我將耳朵貼在冰冷的金屬壁板上聽,裡頭沒有動靜。我再看看窗外的鐵條。它們外觀像個深度很淺的長方形鐵籃,由八顆機械螺絲固定住,四個邊各有兩顆。螺絲穿過的墊片跟二十五分硬幣差不多大,而螺絲頭的尺寸則和五分硬幣一樣。蘇珊從槍套中抽出她的葛拉克手槍,發出刮擦皮革的聲音。我則伸手進大衣口袋摸摸貝瑞塔,確認隨時可以發射。接下來,我雙手握住橇棒,耳朵貼回壁板上。我聽到維拉努瓦的車子停在建筑前面。引擎的運轉聲透過金屬傳來。我聽到他打開車門又關上。他沒熄火。我聽見他到了前門外的走道。

「準備。」我說。

我讓蘇珊站到我後方。一聽見維拉努瓦用力敲前門的聲音,我立刻用橇棒末端往其中一顆螺絲旁邊的壁板戳,弄出一個淺淺的凹痕。我將橇棒斜插進凹洞,置於鐵條下,接著用力拉。螺絲動都沒動。可見它是穿過壁板,一路鎖到建築鋼骨上。於是我調整一下角度,更使勁拉,一次、兩次,最後螺絲頭斷了,鐵條也移動了一點。

我總共弄斷六個螺絲頭,花了將近三十秒。維拉努瓦還在敲門,不過沒人回應。第六顆螺絲斷掉後,我直接抓住鐵條,往外拉開九十度,就像打開一扇門。剩下的兩顆螺絲有如抗議般發出尖銳摩擦聲。我再拿起橇棒,擊破玻璃,一手伸進去找窗鉤,然後將窗戶打開。接著,我拿出貝瑞塔,探頭爬進去。

廁所是個小隔間,大約六呎長、四呎寬,裡面有一個馬桶、一個洗手槽搭上一面無框的鏡子、一個垃圾桶、一個放滿備用滾筒衛生紙和紙巾的架子。角落擺著一個水桶和一支拖把,地面鋪著乾淨的油地氈,消毒劑的味道很重。

我轉身檢查窗戶,發現窗台上鎖著一個小型警報器。可是屋子裡還是很安靜,沒有警鈴聲。是無聲警報。此刻某處應該會有電話響起,或是電腦屏幕閃示著警報。

廁所外面是後廊。沒人在。整個空間很暗。我盯著前方,倒退走向後門,一隻手伸到背後摸索門把,開鎖之後再把門拉開,接著就聽到蘇珊進來的腳步聲。

她可能曾到訓練學校受訓過六周,現在還記得當時學到的行動步驟。她雙手握著葛拉克掠過我身邊,移到後廊上另一扇門口待命。從那扇門出去,應該就可以通到這棟建築內的其他區域。她肩膀靠向門框,彎曲手肘,將手槍從我面前移開。我上前踹開門,進去後馬上躲到左側,她則轉身進來躲向右側:我們進了另一道走廊。走廊很窄,而且一路延伸到前門。左右兩側各有三個房間,總共六扇門。

「先到前面,」我壓低聲音。「去找維拉努瓦。」

我們背對背橫著前進,慢慢經過每一道門。所有門還是關著。到了前門,我立刻開鎖。維拉努瓦進來後,再把門關上。他布滿皴紋的手上拿著一把葛拉克十七。那把槍也很舊了。

「有警報嗎?」他低聲說。

「是無聲的。」我低聲回答。

「那麼我們動作要快。」

「一間一間檢查。」我說。

感覺很不妙。我們弄出那麼大的噪音,這棟建築里的人一定都聽見了。而他們沒有一聽到警報便急忙出來對付我們,就表示他們夠聰明,會拿著武器躲在門後,眼睛緊盯著門口。另外,中間的走廊大概只有三呎寬,沒什麼移位的空間,感覺不妙。由於每扇門的鉸鏈都在左側,所以我要蘇珊站在我左邊,把槍口對準另一邊的門。

我不讓大家都面對同一方向,因為我可不想背後中彈。接著,我要維拉努瓦站我右邊,由他負責踹開門。我站中間,等他踹開門後第一個進去。

我們先從靠近前門的左側開始。維拉努瓦踹開前門,他的力道很大,門鎖掉了,門框也裂了,門板直接被撞開。我立刻進去。房間是空的。這個空間約十呎見方,有一扇窗,一張桌子,還有布滿一整面牆的文件櫃。我倒退出房間後,三個人同時轉身,馬上準備好檢查下個房間。維拉努瓦踢開門,我立刻進去。裡面也是空的。不過這裡跟隔壁的隔間牆打通了,變成一個十呎乘二十呎的空間。也就是佔了走廊上的兩道門。房間內有三張桌子,還有電腦和電話。角落的衣帽架上掛著件女用風衣。

我們在走廊上移向第四道門。這是第三個房間。維拉努瓦踹開,我立刻進去左右察看,結果還是空的。這裡也是十呎見方,沒窗戶,有張桌子,桌子後方是塊大型軟木記事板,上頭用大頭針釘著幾張表單。一塊大型東方地毯幾乎覆蓋了整片油地氈地面。

檢查過四扇門了,剩下兩扇。我們選擇先看右邊的房間。維拉努瓦踹門,我立刻進入。空的。十呎見方,白色牆面,灰色油地氈。就這樣。房間里什麼都沒有。除了血跡。雖然那些血跡已擦洗過,但沒有清理得很乾凈。地板上有紛亂的褐色痕迹,一看就知道是用浸了太多水的拖把拖洗的。牆上則有飛濺的血跡,其中一些擦過,一些完全沒擦。還有些噴到腰部高度後再往下流,拖出一條條細線。踢腳板的上下兩邊也都變成了黑褐色。

「是那個女傭。」我說。

沒人回應。我們靜靜站了好一會兒,然後退出房間,轉身突破最後一扇門。我平舉著手槍進去,隨即停下腳步。

這是間牢房。而且已經空了。房間還是十呎乘十呎的正方形。白色牆面,天花板很低,沒有窗戶,地面是灰色油地氈。地上有張床墊,床墊上有幾條皺床單。四周有十幾個裝中國菜的空紙盒,還有幾個空的礦泉水瓶。

「她待過這裡。」達菲說。

我點頭。「這跟貝克家地下室那個房間很像。」

我走到裡面,掀起床墊。地面上塗著JUSTICE這個字,字體又大又明顯,看起來是用食指畫的。字的下方則是今天的日期,有六位數,代表了月、日、年,寫到一半時顏色變淡,她又用食指沾了某種黑褐色的東西繼續寫。

「她希望我們能追蹤到她,」維拉努瓦說。「所到之處都留下線索。真是聰明的孩子。」

「那是血嗎?」蘇珊問。

我聞到房間里都是食物腐敗的味道。我聞出這裡有恐懼與絕望的氣味。她一定聽見了女傭的慘叫。兩道薄門根本隔絕不了多少聲音。

「可能是海鮮醬,」我說,「希望是。」

「他們把她帶走多久了?」

我檢查了最靠近我腳邊的紙盒。「大概兩個小時吧。」

「可惡。」

「那我們走吧,」維拉努瓦說,「我們去找她。」

「再五分鐘,」蘇珊說。「我得找點證據交給ATF ,讓他們好解決這件事。」

「我們沒有五分鐘了。」維拉努瓦說。

「兩分鐘,」我說,「能拿什麼就拿什麼,出去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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