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崔佛諾夫的史戴爾手槍還給他,讓他在三角洲特遣隊的大門口下車。他可能會把槍還回去,然後走回房間,又開始從剛才看到的那一頁繼續往下看書。我們繼續往下開,把悍馬車還回汽車調度場,然後走回辦公室。桑瑪直接走到那一頁還貼在牆上地圖旁邊的大門進出紀錄。
她說:「瓦索與庫莫,那天只剩他們曾經離開基地。」
我說:「如果妳說是他們把手提箱丟出車外,前提是,他們的車必須是往北開。他們沒有朝南開往哥倫比亞。」
她說:「好。所以殺卡邦跟布魯貝克的不是同一人。他們之間沒有關聯,我們的時間都算浪費掉了。」
我說:「在真實世界裡,辦案就是這麼一回事。」
二十分鐘後我的電話響起,我發現真實世界更糟糕了:打電話的是我的中士,有個小男嬰那個,她要幫傑克森堡的桑切斯把電話接過來。
他說:「威拉來過又走了,不可思議的傢伙。」
「早跟你說過了。」
「他把能用的招式都用在我身上。」
「但你刀槍不入。」
「這要感謝上帝。」
我頓了一會兒才說:「你有提到我找到嫌犯了嗎?」
他也頓了一會兒才說:「你要我說的,難道我不該說嗎?」
「唉!那是條死胡同。一開始看起來很有可能是他,結果不是。」
「他正在去你那邊的路上,兩小時前就出發了。那他一定很失望。」
我說:「太棒了。」
桑瑪問我:「接下來你要做什麼?」
我說:「威拉這傢伙基本上是個什麼貨色?」
她說:「是個見風轉舵的官僚。」
我說:「沒錯。」
嚴格來講,陸軍有二十六個官階。菜鳥一進來掛的階級是E1級大兵,一年後如果他沒做任何傻事,會自然被晉陞到E2級,再一年後則升為E3初級。如果表現再好一點,可能會升得更快。這條升級之路可以一路延續到五星上將的官階——不過就我所知,好像只有喬治·華盛頓與杜懷特·大衛·艾森豪兩人升到最高一級。拿我當例子,如果我們把E9這個等級分為最小的士官長,還有它上面兩級的一等士官長與特等士官長,然後再把准尉的四個級數都算進來,等於要升十八級才能做到少校,未來我還有七個階級可以讓我繼續往上爬。所以像我這種少校,可以說是夾在中間,常要想辦法對抗上面的命令,但也常遇到下面的人抗命。所以說,在這分為二十六個階級的百萬大軍中,抗命可說是一門繪畫藝術,一個上級與部屬私下會面的場合,可說是一塊表現抗命藝術的畫布。
所以我要桑瑪離開,自己等著威拉。她跟我爭,但最後也同意我們倆總得有個人不被人盯著,這案子才能繼續辦下去。所以她去吃晚餐,我的中士去幫我買個用烤牛肉、瑞士起司與一點美乃滋、芥末做的白麵包三明治。牛肉半熟,三明治很好吃。然後她也幫我倒了咖啡,第二杯喝到一半,威拉就來了。
他直接開門進來,也沒關門。我沒起身,也沒敬禮,甚至連咖啡杯都沒放下。他不敢對我發作,這點我也料到了。因為他知道我有個嫌犯,可以把布魯貝克這案子從哥倫比亞市警方手上拿回來,還可以避免一個菁英部隊的上校跟暗巷裡的藥頭扯上關係,所以他不得不讓我三分。所以他準備好發動客氣與友善的攻勢,也可能是他正想辦法跟下屬創建交情。他坐下後又開始扯褲管,臉上擺出一副「這是男人間的對話」的表情,好像我們剛才一起幹了什麼大事。
他說:「從傑克森堡到這裡一路都很順,路況不錯。」
我不發一語。
他說:「我剛買了一輛很炫的龐帝克GTO跑車,我在引擎上加裝了又粗又亮的引擎喉管,跑得有夠快。」
我不發一語。
「你喜歡肌肉車嗎?」
我說:「不,我喜歡搭公車。」
「真無趣。」
「好,那我換個方式說吧,我不像某人對自己那話兒的尺寸不滿意,非得從別的地方得到滿足。」
他的臉色變白,然後脹紅,那顏色就像崔佛諾夫的柯維特跑車。他怒視著我,好像他真的是個狠角色似的。
他說:「向我報告布魯貝克一案的進度。」
「布魯貝克的案子不是我辦的。」
「桑切斯說你發現了嫌犯。」
我說:「那是假警報。」
「你確定嗎?」
「千真萬確。」
「誰是嫌犯?」
「你前妻。」
「啊?」
「有人說全陸軍一半的上校都跟她有一腿,她總是這樣,好像是她的嗜好。所以我猜應該包括布魯貝克。我想機率應該是一半一半。」
他瞪著我。
我說:「開個玩笑。他只是個無名小卒,這條路是死胡同。」
他氣壞了,把頭轉開,我起身把辦公室門關起來。走回桌子後我又坐下,與他面對面。
他說:「你的臭屁真是讓人難以置信」
「那你投訴我啊,威拉。可以跟你的長官說我傷了你的感情。你可以看看有沒有人相信你。他們會覺得你連這種小事都搞不定,你的紀錄里也會留下這一筆。一旦被粘貼這標籤,你甭想當上一星少將了。」
他在椅子上又開始像蟲一樣蠕動,身體朝兩邊動來動去,看著四周。最後他把目光擺在桑瑪的地圖上。
他說:「那是什麼?」
我說:「地圖。」
「什麼地圖?」
「美東地區的地圖。」
「圖釘代表什麼意義?」
我沒有回話。他起身後走到牆邊,用指甲去碰觸圖釘,依序查看了華府、史派瑞維爾、綠谷鎮、雷利市、博德堡、恐怖角以及哥倫比亞市等地方。
他說:「這是怎麼回事?」
我說:「只是些圖釘而已。」
他把綠谷鎮的圖釘拔掉,「我叫你不要管克拉瑪夫人的案子。」
他繼續把其他圖釘都拔掉,全部丟在地板上。然後他看到進出大門的紀錄,一 路往下瀏覽,直到他看到瓦索與與庫莫的名字。
他說:「我也叫你別去惹他們。」
他把那張清單從牆上撕下,牆上一部分的漆也跟著膠帶一起剝離,然後他把地圖也撕下來,掉了更多的漆。牆上留下了圖釘插過的一個一個洞,這些洞看起來就像一幅地圖,或者星座圖。
他說:「牆上被你釘出一個一個洞,我不容許有人破壞陸軍財產,這真是太不專業了。來你這房間的訪客會怎麼想?」
我說:「他們會覺得這面牆上本來有張地圖。是你把它撕下,搞得亂七八糟的。」
他把那團縐紙丟在地板上,說:「你要我去三角洲特遣隊一趟嗎?」
「你要我扭斷你的脖子嗎?」
他陷入沉默,過了一會才說:「你該考慮一下想不想繼續升遷。如果我還在,你覺得自己可以當上中校嗎?」
我說:「我真的不想升中校。不過,我想你也不會在這裡待太久。」
「你好好想想吧。這是個肥缺,而且陸軍永遠需要憲兵。」
「但不見得需要你這種蠢蛋一樣的混球。」
「我是你的長官。」
我看看四周,對他說:「我說了什麼嗎?你沒有證人。」
他不發一語。
我說:「你管不動部下,看你試著解決這個問題,實在很有趣。也許我們可以到體育館用男子漢的方法來解決問題。想試試看嗎?」
他說:「你怎麼會有安全的電話傳真線路?」
我說:「當然。在外面辦公室,你出去時就會經過。你怎麼啦?又蠢又瞎嗎?」
「明天洞勾洞洞準時在傳真機旁等著,我會用白紙黑字對你下令。」
他又怒視我最後一次,接著走到外面後把門用力甩上,連牆壁也被他撼動,地上的地圖與名單被推進來的氣流吹動,往上飄了一吋。
我坐在桌邊,撥電話到華府找我哥,但他沒接電話。我想打電話給媽,但我怕自己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不管我跟她聊些什麼,她也知道我打電話過去其實是想問:妳還活著嗎?她清楚得很。
所以我離開椅子,把地圖撿起來後又攤開,黏回牆上。我把七個圖釘都撿起,插回原位,然後把名單貼在地圖旁。但我又把名單拿了下來——它根本沒用。於是我把它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只留下地圖。我的中士又拿咖啡進來給我,我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她小孩的父親是誰?他也會家暴嗎?如果是這樣,他大概已經被埋在某個沼地里了,或者被分屍然後埋在幾個不同的沼地里。我的電話在此刻響起,她幫我接了,然後把話筒拿給我。
她說:「維吉尼亞州的克拉克警探。」
我拉著話筒的電話線沿著桌子走,然後又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