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9節

海倫一聽說是JOE告的狀,心裡冒起一股無名火,這個人真是吃了飯無事干,一門心思就是搗鬼,那次沒懲罰他,他倒得寸進尺起來了。她仔細想想,應該也只能是JOE,還有誰會知道她在打工,又有誰那麼無聊,告狀告到大洋彼岸來了?

她問:「他——打電話給你了?」

「是我打過去的。」

「你打電話給他幹什麼?」

「打錯了。你搬來搬去的,我哪裡記得哪個號碼是誰?」

她想,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只想到叫李兵改家裡的號碼,哪裡知道他會打到JOE那裡去了。不過回頭想想,打到JOE那裡也比打到BENNY那裡強。

她輕描淡寫地說:「噢,是他?肯定還是因為那次房租的問題,他心裡不舒服,到現在還在背後亂造我的謠。」

「別人根本不是因為房租的問題造你的謠,別人是主持正義,見不得你們這種不道德的現象。早就聽人說了,老婆有外遇,老公總是最後一個知道,如果不是他好心告訴我,我到現在還蒙在鼓裡,戴著個綠帽子還在人前誇老婆。幸虧世界上還有這些主持正義的人,不然,你們這些沒道德的人還不知道怎麼翻天了。」

她想說,你跟李虹就道德了?但她不想跟他吵這些無聊的架,只簡單說:「沒什麼正義需要他主持。他這樣說我,有什麼證據?」

「沒證據別人不會這樣說。你跟幾個男的住在一個屋裡,這是事實吧?」

「你跟李虹也在一個屋裡住過,難道你們就是情人了?」她解釋了一下住房的問題,把老闆那個APT的結構給他描述了一下,然後說,「我可以老實告訴你,是JOE對我不規矩,我才搬到我老闆那裡去的。那裡住著好幾個人,那樣反而安全,因為他們年齡都比我小很多,而且他們彼此監督,誰也沒機會。」

「你說JOE對你不規矩?你一開始就不該去那裡住,我早就說了,一個女人在外面,要行得正,坐得端,你自己目不斜視,別人會打你的主意?蒼蠅不叮沒縫的雞蛋。」

她本來想說,你什麼時候「早就說了」?她告訴他說搬到了A城,跟LILY和LILY以前的男朋友住在一個APT的時候,他只對房租發了一通牢騷,說她住這麼貴的地方,打工是得不償失,現在聽上去倒象是早就看出JOE不地道、而且警告過她一樣。

她恨不得說如果不是因為你威脅過要弄死咪咪,JOE怎麼會要挾我?有你這種沒人性的丈夫,我才會被他恐嚇欺負,不然的話,我死都不怕,還怕一個JOE?她想起紅漪說過的一句話,說是從古典小說里看來的,過去的女人,遇到惡丈夫了,有一句很經典的話,叫做「有婿如此,不如為娼」。這當然是女人憤激了說的話,但這樣的丈夫,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有婿如此,不如單身,不如守寡。

她懶得聽他說教,也不想跟他辯個誰是誰非,她覺得JOE不可能有任何真憑實據,只有餐館的人才真正知道她和BENNY的事。即使是餐館的人,也沒有什麼HARDEVIDENCE,無非就是人嘴兩張皮。

她想起老闆經常開的一個玩笑:「柯林頓總統是我們男人的榜樣——打死都不認賬。」

她說:「反正我沒這些事就行了,你願意相信他,相信他好了,不關我的事。」

「你給我戴了綠帽子,還不關你的事?」

「既然你這麼容易相信謠言,我還有什麼可說的?像你這樣不重事實,不講證據,無非就是逼著我去找個外遇,不然的話,枉擔一個名。你放心,我老是老了,但比我老的光棍男人有的是,你要是再誣衊我,我就真的找個綠帽子你戴戴」

李兵似乎被她鎮住了,悶了很久才說:「你在美國幹什麼,我不管,但是如果你想把我甩了,另尋新歡,那我就勸你趁早不要打這個主意,我也不是好惹的。我跟了你這麼多年,為你作了這麼多犧牲,你想一飛黃騰達就不要我了,沒那麼容易。」

她覺得好笑,怎麼象是電視劇里的橋段呢?那些糟糠之妻面臨被拋棄的命運時,都會這麼動之以情地訴說一通。她忍不住問:「你為我做了什麼犧牲?」

「我沒為你做犧牲嗎?我在X市教書,教得好好的,就因為你不肯去那裡,我只好放棄了那個工作,跑到這裡來,結果搞得現在連工作都沒一個——」

「你這真是奇談怪論,你從X市調到Y市這個省會來,從一個一般的中學調到大學附中來,這是為我做犧牲?你在附中干,工資不比從前少,工作不比從前累,你自己要七搞八搞地去進公司,進了公司你又不好好乾,被人除名,這都是為我做的犧牲?」

「如果不是你在Y大,我為什麼調到Y市來?如果不是你出國,我怎麼會想到辦中介公司?如果不是為辦中介公司,我怎麼會不去上班,被我們公司除名?」

她簡直氣暈了,天下竟有這麼不講道理的人!但她不想再跟他爭論了,她站起身,說:「隨便你怎麼想吧。」

「你把我害到這個地步,你想一走了之?我這些天想了很多,有好幾次我都不想再在這個世界上呆下去了,沒意思,我一個男人,掙不到錢,只能靠女人給口飯吃,而我的女人倒在外面風流快活,我還活著幹什麼?如果不是想到我死了,我女兒就成了沒爹的孩子——可憐,我——早就——」李兵說到這裡,泣不成聲,鼻涕眼淚直往下淌。

她剛開始覺得他很搞笑,過了好一會才確信他是真傷心。她又坐下來,問:「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好好的,就想到死上頭去了呢?」

李兵仍然沉浸在他的痛苦之中:「我有幾次都想開了煤氣,把兩個人交代了算了,可是——我那幾天連煤氣都沒有——我連換煤氣的錢都——沒有——」

她嚇昏了,他居然想到要把兩個人都「交代」了,她大聲叫道:「你瘋了?你怎麼會想到讓咪咪跟你一起去死?她還是個孩子,才活了幾天,憑什麼你自己不想活,還要拉個墊背的?你還有沒有一點人性?」

「我就是因為還有點人性,才會想到帶她跟我一起走。如果我死了,你肯定是屍骨未寒,就要急著嫁給你的姦夫的,你還有心思管我的女兒?就算你有心思,我女兒跟著一個後爹,能有好日子過?還不如跟我去了的好。「

她又氣又怕,愣愣地看著他,彷彿要洞穿他的心思,看他到底有幾分是真,幾分是詐。但她覺得他大概是真的,因為他淚如泉湧,照說裝假是裝不到這個地步的。她定了定神,問:「我前不久不是還寄了錢回來的嗎?五百美元總要換個四千塊錢吧?你怎麼樣大手大腳,也不至於弄到連——煤氣都沒錢換的地步——」

她說到這裡,就打住了,因為她心裡不知道是該感謝他沒錢換煤氣,還是怪他亂花錢。

李兵抓個枕巾擦擦鼻涕眼淚,說:「你是寄了錢的,但是我也不願坐吃山空,四千塊錢能吃一輩子?吃完了怎麼辦?又問你要?哪次要錢不是受你一通氣?你以為我願意問你要錢?要一次,我的自尊心就受一次傷——」

「你不想坐吃山空,就去找個工作做嘛——」

「你說的輕巧,你以為我沒找?我跟別人合夥做生意,到鄉下去販橙子來賣,鄉下那邊二毛多錢一斤,運到Y市可以賣到八毛多,一斤賺六毛,十斤賺六塊,一百斤賺六十塊,一千斤賺六百塊——我們搞了幾千斤。哪裡知道這邊銷路不好——」

「你就是幾千斤都沒賣出去,也不至於貼幾千塊錢吧?」

「還有請人吃飯的錢呢?你不找熟人,不走路子,你能搞得到貨?能運得回來?」

她本來想說,你既然不懂做生意,就不要做了,偏要做這種發財夢,又不懂行情,也不搞市場調查,稀里糊塗就運幾千斤橙子到Y市來,那還有不虧本的?但她覺得現在說這些也沒用,最多也就算個事後諸葛亮。她安撫說:「那也沒必要就要想到死上頭去嘛,你告訴我一聲,我可以想辦法再寄錢回來,為了這麼一點事情就想到死,不怕別人笑話?」

「我就是怕人笑話才覺得活著沒意思,平時看上去都是鐵哥們,一旦你潦倒了,要問他借錢了,個個都想得出理由來躲著你。現在這個社會,真的是人情薄如紙——」

他有這個認識,她倒不想反駁,以前他就是仗著他的那些哥們講狠,現在他把那些人看白了,不跟他們抱成團了,那最好。她說:「指望朋友接濟也不是辦法,還是靠自己,慢慢找工作吧。」

「現在國內到哪裡去找工?剛畢業的大學生、研究生都沒人要,誰會要我?除非是去教中學,但我是不會再去教中學了的,餓死不當孩子王。你在美國,不知道中國現在的行情,這裡的就業市場糟糕得很,不像你們美國,再不濟,還可以到餐館去打工——」

她想,像他這樣吃不得苦,受不得氣的人,即使到了美國,也未必能混到一碗飯吃,還不如呆在中國。如果李兵呆在中國,她一個月給他兩百美元,他也可以活下去了。如果他去了美國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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