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5節

海倫沒聽清是檢查衛生的已經來了還是要來了,如果是已經來了,那她去不去店裡就沒什麼區別,但如果是「要來了」,那她就應該趕快去店裡幫忙打掃衛生。

美國對餐館衛生似乎非常重視,經常到餐館來檢查,檢查結果要高懸在餐館的牆上,讓顧客都能看見。滿分是100分,得分太低就要勒令關門停業,檢查合格了才允許開門。客人來店裡吃飯,也會看看衛生檢查結果。如果分數不高,客人會掉頭就走。

她到店裡來了這一段時間,碰上過幾次檢查,都是事先通知了的,老闆就把任務分了,包產到戶,她負責前面店堂那塊。剛開始的一次,她嚇得要命,生怕等會扣分的是她包乾的那塊,所以她象以前在國內迎接上面派來的衛生檢查團一樣,拼了命地掃地擦桌子。

後來才發現衛生檢查更重視廚房裡面的食品衛生部分,而不是她負責的前面店堂部分。檢查的人如果發現生食、熟食混放,員工上了廁所不洗手等等,就要扣很重的分。

她馬上打個電話到店裡去,問檢查衛生的來了沒有,說如果還沒來的話,她就到店裡來幫忙打掃衛生。電話是BENNY接的,他先說:「不用嘛,你就在APT里睡一會。」過了一會,又說,「你還是來吧,帶老伯去學開車。」

她本來是準備跑回B城去的,聽BENNY這樣一說,又不好意思開溜了,心想教開車也就一會,教完了再溜也來得及。於是她就開車跑到餐館去,進了門,沒覺得有面臨檢查時的那種狂熱,就問:「檢查衛生的來過了?」

老闆恨恨地說:「他的話你也信?」

她看見BENNY好像有點不好意思似地笑了一下,跑上來問她:「累不累?有沒有力氣教老伯開車?」

老伯也大聲跟她打招呼:「阿姨啊,我天天都在等你回來——」

大家都知道他是等她回來教他開車,但都故意往一邊理解,亂開玩笑,搞得老伯好像要發惱了一樣,大家才停了下來。

老伯說:「我已經到考場那裡看過幾次了,考車很簡單,不用上高速公路,就在場壩里開開就行了,你教我幾次,我肯定能考過。不過——要考鑽桿的,我兒子的車太大了——」

她很識相地說:「那你就用我的小車考吧,今天我就帶你去練車,不過到哪裡去練呢?」

BENNY說:「你們現在可以就在餐館後面開,過一會天黑了,可以跑到考場那裡去練一練,不要給人捉住就行。」

她帶老伯去餐館後面學開車,她聽人說過,學車很費車,因為是低速行駛,汽油不能得到充分燃燒,會把引擎搞得很臟。她有點捨不得把車給老伯學,但也沒辦法,店裡就這麼兩輛車,總不能讓老伯用老闆的FORDAEROSTAR去考車吧?

她跟老伯坐在了駕駛室里,她想先給他講了一下,但老伯好像已經聽不進去了,一下就把車開動了。她嚇得三魂掉了兩魂,生怕老伯把車開翻了,或者撞了人了,那她的責任就大了。

好在老伯開得還比較平穩,她誇獎了幾句,就問老伯是不是開過車,老伯說摸過車的,但沒摸過自動的,手動的也還沒開會,她稍微放了一點心。

在餐館後面開來開去的開了一會,老伯就提議繞著WAL-MARTSHOPPIER開,她不知道這算不算違反交通規則,猶豫了一會,就答應了。於是又繞來繞去地開了一陣,最後還跑到兩英里外的考場去演習了一陣,主要練停車、鑽桿、平行趴車等。

老伯說他最怕的不是開車,而是考官說的英語他聽不懂,不知道考車時能不能帶個翻譯。老伯說想趁明天她還在這裡的時候,讓她帶他來考一回,坐在旁邊當翻譯,不然的話,考官說個「左」,他以為是在說「右」,那不糟糕了?

她一聽,暗叫不妙,明天帶老伯來考車,那她今天不是不能回去了?但她看老伯那樣急切,而且知道老伯只能靠她,因為餐館其他人既沒車,也沒空,誰來帶他考車牌?她只好答應下來了,心裡有點著急,不知道今天晚上會不會弄出什麼尷尬的事情來,因為BENNY好像有點不顧一切亂來的味道了,而老闆又似乎越來越得寸進尺。

老伯見她答應了明天帶他考車,心情非常好,約她到唐人街的華人餐館去吃飯。

她吃驚地問:「現在?跑那麼遠?」

老伯一定要去,叫她先開回餐館,他好去拿錢。她的小包也放在餐館的櫃檯下面,兩個人都沒帶錢,她只好先開回餐館去。

BENNY聽她說要跟老伯去唐人街吃飯,就從錢櫃里拿了一些錢給她,叫她帶老伯去吃飯。她不好接這個錢,怕BENNY這樣搞引起老闆不高興。最後老伯把錢接了,她也沒辦法了,但心裡決定還是用自己的錢付賬。

她很擔心BENNY在錢的問題上惹老闆不高興,他總是從錢櫃里拿錢出來給她買六合彩或者買東西吃,有時她想在店裡換些二毛五的硬幣洗衣服,他也隨手拿幾筒從銀行換的硬幣給她,而且不肯收她的錢。那一筒就是十塊錢,夠她洗好多次衣服了。

她怕老闆會因此懷疑BENNY私下給她更多的錢。老伯經常說BENNY給DENISE多發了錢,後來有幾次,她就看到老闆自己在發工錢給DENISE。這樣說來,老闆還是能聽信讒言的,而且跟BENNY也並不是完全親如一家。

俗話說「親兄弟,明算賬」,在錢的問題上,最好是弄得清清白白的,免得以後惹出麻煩來。僅僅是兩個男人的時候,可能都很兄弟,都不計較,但有了女友或者父母的介入,兩個人之間就很容易出現矛盾,倒不一定是這個女的或者父母在中間挑撥什麼,僅僅是因為多了一個人,兩個男人之間的兄弟情誼就可能受到影響了。

她從剛來的時候起,就覺得老闆跟BENNY的關係有點不一般,不象老闆跟僱員之間的關係。後來她知道他們很久以前就認識了,一起打工也有好幾年了,就覺得他們可能是很好的朋友。「火得海」來了之後,總是叫他們兩個「麻里拱」,意思就是「同性戀」,後來搞得每個人都叫其他人是「麻里拱」,整個店裡除了她,個個都叫「麻里拱」了。

她有時也覺得他們兩個象「麻里拱」,雖然沒看見過他們兩個有什麼肌膚之親,但BENNY對老闆的那种放肆責罵,和老闆的那種一味忍讓,使她有點疑惑。如果他們兩個人的這種關係倒過來,她就比較好理解了,因為那就是老闆跟僱員之間的關係:老闆罵僱員,僱員不敢還嘴。但他們兩個偏偏是相反的。

當然,他們兩個在她面前那種猴急的樣子,都向她證明了他們的性取向。但她聽說有些同性戀並不是先天性的,而是後來形成的,有些是形勢逼迫下形成的,比如監獄裡面同性戀就比較多,因為監獄裡不可能接觸異性,就只能在同性當中找尋滿足對象,不管是心理的滿足,還是生理的滿足。

在她來之前,這個餐館一直都是清一色的男人。最開始只有老闆、阿SAM和BENNY三個人,他們從早到晚地幹活,有時早上三、四點就起床了。後來生意做起來了,他們雇了一個司機,也是男的,所以有好幾年的時間,他們就只跟男人生活在一起。

以她現在對男人的了解,她很難想像他們這幾年是怎麼過過來的,也許他們叫過雞,也許主要是靠打飛機,但也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同性戀。她原來不知道同性戀還有肉體上的關係,以為就是思想上、精神上的東西。自從知道同性戀有身體上的關係之後,她就覺得很彆扭,難以想像兩個男的抱在一起會是什麼滋味。

但是她不由自主地想像老闆跟BENNY抱在一起的樣子,覺得特別彆扭,可能是因為她看見過這兩個人赤身裸體的樣子。她覺得自己可能是個多餘的人,一個不安定的因素。本來他們兩個過得好好的,真的跟老闆說的那樣,白天在餐館開工,晚上在床上開工,老闆會幹唐人餐館所有的活路,而BENNY可以在英語上幫他,兩個人一個主前,一個主後,配合得天衣無縫。

但她來了餐館,事情就開始變化了,她把他們兩個拆散了,他們必須決定一下誰追誰不追,也必須決定他們之間的關係還要不要保持。也許他們能很友好地解決這個問題,也許他們會鬧得反目成仇,也許他們在感情上反了目,但因為兩個人在利益或秘密方面的牽扯,一時還不會撕破臉。

她想,如果老闆也有什麼把柄捏在BENNY手裡就好了,她並不想BENNY去告發老闆,但是如果BENNY掌握了老闆的把柄,就可以起到威攝作用,老闆就不敢告發BENNY了。

但是老闆能有什麼把柄呢?他是公民,簽合約、開帳戶、報稅等,都是用的老闆的名字,說明他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當然他肯定偷稅漏稅,非法用工,但BENNY也未必拿得出證據來。店裡一般都是只把支票存進銀行,收入的現金就發了工錢了,剩下的現金,估計老闆就放進銀行的保險箱里了。

就她所知,店裡非法打工的人就是她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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