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節

睡夢中,海倫被一陣敲門聲驚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想開燈看看BENNY怎麼樣了,但總是夠不著開關。她聽見他在她耳邊小聲說:「別開燈,FBI來了。」

她呆了,怎麼把FBI驚動了?難道是她回家拿葯的時候被FBI盯上了?她的眼睛似乎慢慢適應了黑暗,看見他只穿著一條白色的內褲,蹲在窗口往外望。她爬到他身邊,把他拉到床上來躺下,給兩人蓋上被子,對他說:「不要怕,就躲在被子里,他們找不到我們,就會走的。」

但她聽見了狗叫聲,她想,糟了,狗一定會發現我們。她想跑出去,把狗引開,但他抓著她,不讓她去。她對他說:「別怕,我沒犯法,他們抓住我也沒事。」

他仍然不放她,她急中生智,在他手上咬了一口,他痛得鬆開了手,她一躍而起,衝出卧室,邊跑邊喊:「我在這裡!你們來抓我吧!」

令她恐懼的是,她好像沒穿內褲,只穿著睡衣。她想,我怎麼會不穿內褲就跑出來了?如果被FBI抓住,那多丟人?但更恐懼的事情發生了,一條狗追上了她,開始撕扯她的睡衣,她想,完了,如果被狗把睡衣撕開了,別人就會看見我沒穿內褲了。她死命地用手抓著睡衣,用腳猛踢那條狗。

然後她聽見屋子裡鬧哄哄的,一群人從屋子裡擠出來,她停下與狗的鬥爭,向那群人望去,看見BENNY被幾個穿警察制服的人帶走了。她大哭起來,向他的方向追過去。狗拖在睡衣上很沉重,她跑不動,而BENNY已經被FBI帶得越走越遠了,她邊哭邊大聲對他喊道:「你不要怕,我會等你的!」

突然,她聽見有人在叫她:「HELEN,HELEN,!」

她睜開眼,發現BENNY俯身看著她,在用手抹去她臉上的淚。她獃獃地看了他一會,問:「我在做夢?」

「肯定是啰,又踢又扭,還流眼淚——」

「那你——沒有被FBI抓去?」

「怎麼想到FBI頭上去了?」

「你——沒生病?」

「生了。」

「那到底哪些是夢,哪些不是夢?」

「你告訴我你做了什麼夢,我告訴你那些是夢,那些不是——」

她把她的夢講給他聽,但不敢講沒穿內褲那一節,也不敢講說要等他那一節,怕他笑她。他仍然笑了一會,說:「難怪你不停地踢我,原來是把我當狗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問:「那我咬你沒有?」

「噢,你是在咬我?我還以為你在吻我呢,把我高興得——」他摸摸她的臉,「你哭得這麼傷心,臉上都是淚,是在為我哭嗎?你怕我死了?」

她點點頭:「我也怕你被抓去了。你——是不是FUGITIVE?」

「不是。」

「那你為什麼不肯去醫院?」

「沒醫療保險——」

「你怎麼不買醫療——」

他不等她說完,就吻住她的嘴。她吃了一驚,生怕他覺得她嘴裡有什麼不好的味道,馬上奮力掙脫了他的嘴,從床上爬了起來,氣喘吁吁地說:「你病剛好點就搗亂。」

他笑了一下,閉上眼睛。她慌忙聽他的心跳,測他的體溫,翻他的眼皮。她也不知道翻轉了眼皮是要看什麼,只是看見老闆這樣做過,於是也跟著翻。大概她翻眼皮的功夫很不怎麼樣,他抓住她的手,不讓她翻,笑著說:「你幹什麼呀?要吹我的燈?」

她見他沒事,嗔怪他:「好呀,你裝病騙我,我以後不相信你了。」說完,又擔心地問,「你到底好了沒有?不要一下子又昏過去了。」

「我沒事了,不會昏過去了。」

她見他似乎真的沒事了,就把阿SAM的那個床墊拖回原位靠牆,她睡到那個床墊上去了。

他問:「你跑那麼遠幹什麼?怕我傳染給你呀?」

她沒吭聲,裝做睡著了的樣子,她聽見他在拖他那個床墊子,大概是要拖到她這邊來。她怕他累壞了,只好爬起來,見他已經把他的那個床墊拖到屋子中間來了。她壓低嗓子喝令他停下:「快別拖了!你想累死啊你?」

她自己把她睡的那個床墊子往中間拖了拖,跟他的那個合在一起,象個KINGSIZE的大床,然後她躺在她這一邊。

他躺在他那一邊,伸出一條胳膊給她,說:「來,睡我手膀膀上頭。」

她想起這是她女兒常說的話,不明白他怎麼會這樣說。但她知道如果她不睡的話,他會一直在那裡糾纏。她笑了一下,把頭移過去,讓他的手臂從她頸子下穿過,但她的身子仍放在自己的床墊上,斜斜地睡在那裡。他把手臂一彎,就把她勾到懷裡去了。她笑他:「這麼大勁?」

他有點曖昧地問:「你不喜歡勁大?」她躬著身子,免得觸到了他的要害部位。他沒再使勁拉她,只用另一隻手撫摸她的頭,說,「傻呼呼的,這樣睡,你就不會做惡夢了嘛,對不對?」

她不記得小時候有沒有這樣睡在媽媽的懷抱里,但她肯定沒這樣跟李兵睡過。有咪咪之前她跟李兵一直是兩地分居,李兵來了,要麼就是壓在她身上,要麼就是滾到床的另一邊呼呼大睡了。後來有了咪咪,李兵也調到Y市來了,但因為她晚上帶小孩,李兵也是幹完那事就躲到床的另一邊睡覺去了,有時怕咪咪吵他,還跑到客廳去睡。

她那時住的是兩室一廳,她媽媽在Y市幫她帶孩子,住了一間房,她們一家三口住另一間大點的。李兵為這一直很不舒服,說有個孩子在床上,兩口子都沒法干正事了,都是象偷雞摸狗一樣,大氣都不敢出,別人家的孩子都是自己睡一間房。

她覺得李兵說這些是想把她媽媽趕回家鄉去,就不理他,隨他說什麼。後來李兵大概看出海倫是不會把媽媽趕走的了,就叫她把孩子放到她媽媽房間里去睡,說別人家的孩子都是跟奶奶睡的。但海倫不肯,孩子要吃奶,而且她也怕媽媽太累了。她心裡說,如果你覺得有孩子妨礙你做那事,你不做就是了。

所以在她感覺中,李兵在床上湊到她跟前來的時候,就肯定是為了那事。她不知道BENNY這樣抱著她睡,是不是也在想做那事。但他好象沒什麼非分想法,他抱著她,呼吸平穩,似乎已經睡著了。她突然想,他是不是不能做那事?今天把他全身上上下下都檢查過了,唯獨沒檢查他那白色內褲覆蓋的地方。是不是他那裡受過傷,於是變得不能做那事了?她記得他有次說過「命運對我不公平」,是不是指的這個?

她想一定是這樣了,心裡頓時湧起一股同情,這麼年輕,就遭遇這樣的不幸,難怪他好像很自卑一樣,男人似乎都把這當很大一回事,沒了這個能力,比沒有學歷沒有金錢似乎更能讓他們垂頭喪氣。LILY經常說男人是「小頭帶動大頭」,小頭垂下去了,大頭也就沒精神了,看來真是如此。

她想起很久以前看過的一篇小說,叫個什麼,好像是張賢亮寫的。那裡面的那個男人被下放到農村,因為沒有性生活,壓抑太久,變成陽萎了。

後來他遇到了一個女人,是個結過婚的,那個女人愛上了他。經過那個女人百般挑逗,手把手的引導,終於使那個男人恢複了性能力。不過那故事有點悲,那個男人最終決定離開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知道留不住他,只要求跟他做最後一次愛。做之前那個女人說了這樣一句話:「我今天要跟你好好地做一回,要做得你這一生都忘不了我。」

她一直沒有搞懂那個女的要跟那個男的怎麼樣「做」,才能讓那個男的一生忘不了。在她心目中,一個男的忘不忘得了一個女的,主要是看那個男的愛不愛那個女的,那是一種純感情的東西,跟做愛的方式方法沒有關係。如果一個男的不愛一個女的了,他會僅僅因為兩人做愛時的什麼細節就忘不了她?

但是她對那個女的治好了那個男人陽萎毛病的情節似乎記得很清楚,那個故事好像沒寫太多細節,可能是那時不讓寫。她記得的就是兩個,一個就是那個女的突然扯開衣服。扣子扯飛的聲音在那個男的聽來,有石破天驚的效果。那個女的兩個大奶露在那個男的面前,那個男的突然覺得自己身體有了變化。

她有點不大相信兩個大奶會有這樣大的威力,能把陽萎病人給治好了。她也就是到餐館打工之後才感覺男人把女人的乳房看得很重要,可能也就是這些沒見過女人「大奶」的小男孩才會這樣想。她一直覺得男人說一個人漂亮不漂亮,主要是說她的臉漂亮不漂亮。但餐館的男人給她一個不同的感覺,好像女人的胸和屁股才是他們審查的重點。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心疼BENNY,他生病,她很著急,就像她的女兒病了那樣著急。她也很同情他的遭遇,她想他從前肯定也是跟老闆的弟弟一樣,很小就來了美國,父母都忙著打工養家,沒人管他,於是他跟那些壞小孩玩在一起,可能觸犯了法律,只好逃在外面。像他這樣,根本沒有機會正常地交往女朋友,更談不上成家立業。如果他不是那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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