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節

海倫見他病成這樣,還不讓她送他上醫院,急得只知道哭。哭了一會,又在心裡暗暗罵自己:沒出息,哭有什麼用?快想辦法呀!

她想,難道不能用個假名去看醫生嗎?無非就是沒有醫療保險,自己掏錢就是了,總不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去吧?

她到美國之後還從來沒上過醫院,所以不知道在美國看病是個什麼程序,會不會一上去就要問SSN之類的?她覺得美國的這個SSN實在是太厲害了,把一個人管得死死的。沒有SSN,你什麼都幹不成,;有了SSN,就象美國政府往你身上貼了一個跟蹤器一樣,你幹什麼他們都可以查出來。

她估計到了醫院第一件事就是問病人的SSN,然後往電腦里一輸,就把你所有的信息都調出來了。大概SSN也是不能隨便亂編的,因為美國編排SSN肯定都是有一定規律的。

記得每次在學校考試完了,教授就把每個人的成績登出來,不過不給名字,只給SSN的最後四個數字。很奇怪的是,不論班上多少人,從來沒有兩個人的最後四位數重複的。可見SSN的編號是有點學問的,也許醫院的人或者電腦能分辨真假SSN。

即便醫院看病不要SSN,她也有點不敢送BENNY去醫院,因為他的病好像不是一般的感冒。會不會是以前的槍傷引起的?她好像在小說里看到過,有些槍傷會不時地發作,特別是那種子彈沒取出來的槍傷,發作起來就是這樣,高熱高寒,象打擺子一樣。如果BENNY是槍傷的話,一去醫院就會被醫生髮現了。

她掀開被子,仔細查看他的身體,看有沒有槍傷。她沒見過槍傷,但估計是圓形的傷疤,她到處尋找這樣的傷疤,但沒有,只在他胸前掛虎牌的地方,有一些細小的疤痕。聯想到他說過虎牌幫他擋了子彈的話,她猜測那可能是子彈打在虎牌上,濺到四周去的彈藥弄出來的。

她在他背上看到一道傷疤,但那明顯的不是槍傷,更象是刀或什麼利器划出來的,可能是他在械鬥中負過的傷。他腿上也有些傷疤,但都不是槍傷,更象是被人踢傷或者摔傷留下的。

現在除了他那條白色內褲遮蓋著的那塊,其它地方她都檢查了。她幾次想把他的內褲拉下來檢查一下,但終於還是放棄了。

她想,不管他是犯了什麼案,都有可能是很重的案,不然他怎麼不肯去醫院呢?也許美國到處都在通緝他?那麼,即使不報姓名、沒有槍傷也能被認出來,比如他的相貌、指紋、血型、DNA之類的東西已經記錄在檔了,送他去醫院就等於送他進監獄。

她在死亡和進監獄之間為他權衡了一陣,覺得還是等一等再送他去醫院,因為他不見得就一定會死亡,也許他這次真的只是感冒。但他的情況非常不好,嘴唇乾裂了,鼻孔呼出的氣很燙,臉不再是蒼白,而是變得通紅。她想不出什麼別的辦法,只好把泰諾再給他吃一次,然後喂他喝水,又用毛巾浸了冷水擰乾後敷在他額頭上。

他時而清醒,時而昏睡。清醒的時間很短,昏睡的時間很長。清醒的時候,就對她抱歉地笑笑;昏睡的時候,象死過去了一樣,一動不動。

她決定回家去拿那些抗生素來,只要不對青黴素過敏,應該是不會吃出事來的。就算吃了沒用,也只是沒用而已,說不定就吃好了呢。她趁他清醒的時候,附在他耳邊問:「BENNY,你能不能吃青黴素?你對青黴素過不過敏?」

他搖了搖頭。她又說:「我現在回去給你拿葯來,你要頂住,等我回來,那些葯一定能把你治好。HOLDON,BENNY,HOLDON。WAITFORME。」

他嘴唇嗡動著,她把耳朵湊過去,聽他說:「慢——慢——開,莫——亂來。I』LL——WAITFORYOU。」

她給老闆打了個電話,說她要回家去拿葯,叫他幫忙聽著點BENNY。然後她把電話放在BENNY手邊,就飛奔下樓,鑽進車裡,向她的住處開去。

回到家,她把葯全都找了出來,用個袋子裝上,又拿了換洗的衣物,就開車回到BENNY身邊。他仍在昏睡,嘴唇已經全都乾裂了,有幾個地方在流血。她飛快地倒了一杯水,拿了幾粒青黴素,餵給他喝了。

過了一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覺得他的狀況好了一些了,她這才感到很餓很餓,想起自己從早上直到現在什麼也沒吃過。她打開冰箱,看到幾盒飯菜,還有一盒子稀粥,大概是老闆剛才送回來的。她拿了那個裝粥的盒子,想看看BENNY能不能吃一點,但他仍在昏睡,她只好放回冰箱,自己打開一盒飯菜,也顧不上減肥了,很快就吃掉半盒。

傍晚的時候,他醒過來,問她要水喝。她高興極了,馬上把他扶起來,讓他靠在她身上,喂他吃了一次葯,又喂水他喝。他像一頭干極了的牛一樣,喝了還要喝。等他喝夠了,她想把他放回床上去,他不肯,沙啞地說:「泡著我——」。

她想他說的「泡」一定是「抱」的意思,她就坐在床上,「泡」著他的上半身,讓他在她懷裡睡覺。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她懷裡,好像又沉入他的昏迷式睡眠里去了。

九點多鐘的時候,她正「泡」著他,靠在床頭打盹,他又醒了過來,伸出手去觸摸她的臉,好像是在看她臉上有沒有眼淚一樣,她欣喜地問:「你醒過來了?」

他點點頭,說:「我好餓——」

她興奮地跳起來,說:「知道餓就好!」她從冰箱里拿出稀粥,在微波爐里熱了一下,端到他面前,把他扶成半坐的位置,開始一口口喂他,他象個孩子一樣,乖乖地由著她喂。吃了小半盒,他就不肯吃了,她讓他漱了口,又讓他躺下去。

等她把飯盒放回冰箱,再回到他床邊時,他正在掙扎著爬起來。她慌忙把他按下去,說:「哎,你在生病,別亂動!」

她剛一鬆手,他又開始掙扎著下床,她又把他按下去。他躺在那裡,無力地笑著說:「傻呼呼的——,我要上洗手間——」

她很不好意思,怎麼把這事忘了。他這麼長時間沒上廁所,她差不多都忘了他會需要上廁所這個事實了,可能剛才的水分都變成汗流走了,現在不那麼出汗了,尿就來了。

她把他扶起來,一直把他扶到洗手間,讓他在TOILET前面站穩了,就想退出去。但他好像弱不禁風一樣,似乎她一鬆手他就會倒下去,她只好從後面扶住他。他的肌肉結實的背就在她眼前,離得那麼近,使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剛才她抱了他很多次,也為他擦了很多次汗,但她都沒意識到她是在搬弄一個幾乎裸體的男人,她只在擔心他的死活。現在死亡的陰影似乎遠去了,他的性別特徵一下子佔了上風,她突然覺得很尷尬,因為她正緊摟著一個十分之九裸體的男人,而且在等他拉尿。

她下意識地放鬆了一下兩臂,他突然往後倒來,她只好又改為緊摟。她覺得自己的胸正緊頂在他背上,感到很不自在,而他站在那裡,老是沒拉出來。兩個人就那麼尷尬地站了很久,她才聽到響聲,心想,謝天謝地,總算拉出來了,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讓她寬慰的聲音了。

等他拉完了,她又把他扶回床上躺下,她坐在床邊的地毯上看他。他躺了一會,說:「我好骯髒,想洗『糙』——」

她也覺得他出了太多汗,洗個熱水澡也許沒壞處。但她有點擔心,她問:「你站得穩?會不會摔倒?」

「你扶住我——」

她看看錶,快十點了,她建議說:「等老闆他們回來幫你,好不好?」

他搖頭:「我又不是HOMO。」

她說:「那我——擰個毛巾幫你擦擦?」

他又搖頭:「擦不幹凈的。」

她說:「那我把浴缸洗乾淨,讓你躺裡面洗——」

他撒嬌說:「我會淹死的。」

她無奈地笑了一下,扶著他去了洗手間,讓他站在浴缸里。她一手扶著他,用另一隻手為他開了水。他沒脫內褲,但白色的內褲被水一淋濕,就象沒穿一樣。她趕緊鑽了出來,隔著帘子,牽著他的一隻手,讓他自己去洗。過了一會,他就說好了,她遞了條幹浴巾給他。

等他掀開帘子的時候,她看見他已經把浴巾草草地圍在腰間了,她幫他緊了一把,扶著他回到卧室,把他連浴巾一起放倒在床上,用被子蓋住他,說:「我也去洗一下,出了不少汗,剛才又被水淋濕了——」

她匆匆忙忙洗了個澡,洗完後,她穿上她從中國帶來的一件睡衣,有領有袖子,象直身寬大的連衣裙。她的睡衣都很保守,她曾經見過有人穿著她那樣的睡衣到菜場去買菜,所以她在家的時候,洗了澡就不再穿乳罩,直接穿睡衣就行了。但今天她還是恭而敬之地穿了乳罩。

洗手間霧氣騰騰,很熱,她從裡面走了出來,用干浴巾擦頭髮,她看見BENNY剛才圍著的浴巾已經扔在床邊了,上面是那條濕透的內褲,她猜不出他到底是換了一條內褲,還是光屁股躺在被子里。他的眼神有幾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