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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帶他們到二樓的候機室,布置很簡單,有日光燈管、亞麻地毯,塑膠椅圍著低矮的桌子任意擺放。桌上有咖啡杯的印子,角落裡有個垃圾桶,裡面都是免洗杯。

「不算豪華。」上尉說:「不過已經是我們最好的設備,很多高官要員都在這裡等過飛機。」

李奇心想,都等三小時嗎?不過沒說出口。他謝謝那傢伙,然後站在窗邊望著外面的跑道,下面沒什麼動靜。麗莎跟著他看了一會兒後,回頭坐在椅子上。

「告訴我。」她說:「到底是什麼?」

「先從動機開始。」他說:「誰有動機?」

「我不知道。」

「先回到愛米·卡倫身上,如果她是唯一的被害者,你們會從誰的身上找動機?」

「她老公。」

「為什麼是她老公?」

「太太死了,你一定先調查丈夫。」她說:「因為動機通常跟與人的關係有關,而最親密的關聯就是老公。」

「那麼你們要用什麼方法逼他招供?」

「什麼方法?老方法,好好伺候他,破解他的不在場證明,不斷盯他,直到他露出破綻。」

「一定撐不久,對吧?」

「他遲早會露餡。」

李奇點點頭。「好,假設兇手是愛米·卡倫的老公,他要如何避開這番嚴刑拷打?」

「逃不了。」

「當然可以,避開的方法就是到外面找一堆跟他太太有同質性的女人,然後把她們也殺了。殺人方法要古怪一點,足以讓所有人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換句話說,他可以魚目混珠來模糊焦點,可以把他個人的關係埋在人群中,讓別人不會注意。好比要藏一粒沙子,最好的地方是哪裡?」

她點點頭。「沙灘上。」

「沒錯。」他說。

「所以兇手是卡倫的老公嗎?」

「不是。」他說:「可是我們可以怎麼做?」

「我們只需要找出其中一個女人被殺害的行兇動機。」她說:「而不是所有動機。只有其中一個是真的,其他都是誘餌,都是沙灘上的沙子。」

「也就是偽裝,」他說:「背景噪音。」

「那麼是哪一個?哪一個人才是真正的目標?」

李奇沒有說話,轉身離開窗邊,坐下來等待。

你等待著。山丘上很冷,蹲在石頭邊很冷、很不舒服。風從西方吹過來,很潮濕。不過你就是等待。監視很重要,「確定」是行事的前提,只要繼續監視就可以確定。你有能力做所有的事,所有的一切,所以你繼續等待。

看著警察在車裡,想像著他的痛苦讓你感覺很愉快。他的距離只在幾百呎外,可是卻處在另一個世界。你可以從石頭邊離開,有一百萬畝的山地可以當作廁所。可是他身在下面的文明世界,街道、人行道、人家的院子。這些他都不能用,會被逮捕,他得逮捕自己,而且他沒有發動車子,這代表車子里一定很冷,這樣是比較好還是比較不好?

你看著他,然後等待。

三個鐘頭快到時,上尉回來了。他帶著他們下樓,從來時的門出去,一輛人員用車停在外面。

「飛行愉快。」他說。

車子載著他們沿周圍走了一哩路,然後取直線朝著停機坪上的一架波音客機開過去。燃料車剛加完油,地勤人員忙碌著。這架飛機是全新的,從頭到尾都是白色。

「還沒確定一切正常之前,我們是不會上漆的。」司機說。

機艙前面有個活動樓梯,穿著制服的飛行員聚集在上面,手裡拿著厚重的手提箱和筆記用板子,板上有一疊厚厚的紙。

「歡迎登機。」副駕駛說:「應該可以找到空位。」

一共有兩百六十個座位。這是一架普通的客機,只差沒有裝潢;沒有電視、沒有機上雜誌、沒有調用空服員的按鈕、沒有毛毯、沒有枕頭,也沒有耳機,所有座位都是同樣的卡其色。座椅很有彈性,聞起來很新,李奇自己佔了三個位置,靠著窗戶側坐。

「我們過去這幾天都在搭飛機。」他說。

麗莎在他後面的位子坐下,扣上安全帶後說:「是啊!」

「聽好,兩位。」副駕駛在走道前端對著他們喊:「這是軍機,不是民航機,所以起飛前的廣播是軍方版的,了嗎?內容就是別擔心,因為我們不會墜機,萬一真的墜機,你們也會變成碎肉、燒成煤渣,所以有什麼好擔心的?」

李奇微笑,麗莎當作沒聽到。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目標?」她又問了一次。

「妳想得到的。」李奇說。

飛機往後退,然後轉彎,朝著跑道駛去。一分鐘後,飛機已經升空,過程順暢、安靜,強而有力。飛機飛過華盛頓雜亂的城市上空,大幅爬升,到了高空雲海後,往西方巡航而去。

那傢伙還在憋,他還沒離開車子,而車子依然停在她的房子前面。你看著他的同伴帶來午餐,裡面有個二十盎司的咖啡杯。這可憐的雜種再過不久就會陷入悲慘的遭遇,不過這不影響你的計畫。怎麼可能會有影響呢?已經兩點,該打電話了。

你掀開偷來的電話,按下她的號碼,再按下小小的綠色通話按鍵,聽到電話呼出和鈴響。你蹲在石頭的背風處,準備說話。下面這裡比較暖和,吹不到風。鈴聲繼續響著……她會不會接?或許不會。像這種固執的賤貨連自己的保鑣都不讓他上廁所,有可能連電話都不接。突然間你覺得毛骨悚然,極度恐慌。該怎麼辦?要是她不接電話呢?

她接起了電話。

「誰?」她說。

她小心翼翼,很不爽,充滿自我防衛的味道。她以為是那個警察打來要抱怨,或是調查局的協調人,打算說服她配合原本的安排。

「哈啰!麗達。」你說。

她聽到你的聲音,你感覺到她放鬆了下來。

「你是?」她說。

你告訴她,你要她做什麼。

「不可能是第一個死者。」麗莎說:「第一個一定是隨機的,故意誤導我們。大概也不會是第二個,第二個是用來創建模式的。」

「應該是這樣。」李奇說:「卡倫和庫克應該是背景噪音,她們的用處是煙幕。」

麗莎點點頭,靜了下來,她已經從後面的座位出來,現在躺在對面的椅子上。這種感覺很怪異,整架飛機都是空的,很熟悉,但很奇怪。旁邊什麼都沒有,只有整齊的空位。

「不過他不會留到太后面。」麗莎說:「既然有目標,他一定會想在出事前先解決。」

「應該是這樣。」李奇又說一次。

「所以應該是第三或第四個。」

李奇點點頭,沒說什麼。

「可是是哪一個呢?」麗莎問:「關鍵在哪裡?」

「全都是。」李奇說:「每個案子都是這樣,所有的線索都是關鍵,包括地理位置、油漆,而且沒有暴力。」

午餐是冷冷的干蘋果和一片瑞士起司,冰箱里只有這些東西。她把這兩樣放在盤子里,安排出某種秩序。吃完後,她把盤子洗一洗,放回碗櫥里,接著穿過大廳,把前門打開。她在寒風中站了一下,然後踏上步道,走向車道。警車依然停在對面,警察看見她走過來,把乘客座的窗戶搖下。

「我是來道歉的。」她儘可能用甜美的聲音說:「我收回說過的話,我只是有點反應過度了,沒別的。你當然可以進來,什麼時候都可以。」

那傢伙看著她,有點迷惑,好像在想:女人啊!她繼續保持微笑,揚起眉,側著頭好像很希望請他進來一樣。

「這樣……好吧!我馬上進去。」那傢伙說:「如果妳確定沒問題的話。」

她點點頭,等著他下車,注意到他的車窗沒關上,等他回來時車子會很冷。她帶著他走回步道,他從後面趕上。她心想:可憐的傢伙一定很急。

「你知道怎麼走。」她說。

她在大廳里等著,當他從盥洗室出來時,臉上的表情有獲得解放的滿足。她替他打開了大門,說:「隨時歡迎,只要按門鈴就好。」

「好的,小姐。」他說:「如果妳確定的話。」

「我確定。」她說:「我很感激你為我做的一切。」

「只是盡我的本分而已。」那傢伙說道。他很驕傲,又有點害臊。

她看著他一路走回車上,再度把門鎖上,然後走進客廳,站著不動看著鋼琴,決定再花個四十五分鐘彈琴……或許一小時吧!

這樣好多了,而且時間點可能剛好。你不能確定,雖然很多事你都是專家,不過你不是泌尿科醫生。你看著他走回車上,覺得他還太年輕,不太可能有前列腺的毛病,所以能依靠的,只有看他的膀胱滿到什麼地步會讓他受不了。現在是兩點三十分,八點之前至少會再上兩次。可能她死前一次,死後一次。

北達科他州的天空雲層已經消失,飛機下方七哩處可見到陸地。副駕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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