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瑪準時出現,開著一輛嶄新的別克房車,車身烤漆閃閃發亮,還掛著維吉尼亞州車牌。只有她一個人,她坐在車裡看起來很小。車子慢慢停下,她按下一個按鈕,後車箱打開,邊緣有鉻黃色的機械增壓標籤。李奇把車箱關上,打開前乘客座的車門坐了進去。
「你的袋子呢?」拉瑪問。
「沒袋子。」李奇說。
她愣了一下,然後別過頭,好像遇到什麼社交難題,接著慢慢開上路。她在第一個路口停下,不確定該怎麼走。
「往南走最快是哪條路?」她問。
「坐飛機。」
她又別過頭,車子往左轉駛離河邊,然後再次左轉,沿著九號公路往北走。
「我打算從費雪奇轉八十四號州際公路。」她說:「往西接高速公路,往南開到帕理紗迪,走紐澤西州。」
李奇沒說話,拉瑪轉頭看他一眼。
「隨便。」他說。
「只是聊聊天。」
「不需要。」
「你不太合作。」
他聳聳肩。「你們跟我說要我出面幫忙搞定陸軍,沒說要幫忙教授美國基本地理。」
拉瑪挑起眉毛,嘴角扭曲,彷彿很失望,但不意外。李奇轉過頭看著窗外。車裡很暖和,暖氣開到最大,他往前把自己這邊的空調降了五度。
「太熱了。」他說。
拉瑪沒反應,只是靜靜開車。八十四號州際公路跨過哈德遜河,經過紐堡。她往南開上高速公路,然後在座位上扭來扭去,好像要努力適應這趟旅程。
「妳沒坐過飛機?」李奇問。
「以前常坐,不過是很多年前。」她說:「現在不行了。」
「為什麼?」
「恐懼症。」她坦白地說:「很害怕,就是這樣。」
「妳有帶槍嗎?」他問。
她一手放開方向盤,把夾克拉開露出肩上的槍套皮帶,閃閃發亮的褐色槍套拉得很緊,在她胸部旁邊畫過一道弧線。
「妳會用嗎?」
「當然,如果有必要。」
「那麼怕坐飛機就蠢了點,開車遭遇槍戰的致命率是坐飛機的一百萬倍。」
拉瑪點點頭。「這個道理我大概懂,從數據上來講是這樣。」
「所以妳的恐懼是非理性的。」李奇說。
「大概吧!」她說。
兩人都陷入沉默,只有引擎運轉的聲音。
「調查局裡有很多非理性的探員嗎?」李奇問。
拉瑪沒回答,只是蒼白的臉稍微變紅。李奇坐著沒說話,看著道路不斷往後捲動,開始覺得一直找她麻煩不太應該。畢竟她壓力很大,而且來源不只一個。
「對妳妹妹的事我很遺憾。」他說。
「為什麼?」拉瑪問。
「聽說妳很擔心她。」
她的視線停在前方。「布雷克跟你說的?我在煮咖啡的時候?」
「他有提到。」
「其實是我繼妹。」她說:「我對她的擔心完全是工作上的關係,行嗎?」
「聽起來妳們感情好像不太好。」
「有嗎?為什麼?只因為我跟某個潛在的被害者比較親近,就表示我該多關心點嗎?」
「你們不都這樣?你們不是覺得我應該替愛米·卡倫報仇,只因為我認識她、喜歡她?」
拉瑪搖搖頭。「那是布雷克,我一樣希望你多關心這些人,因為你也是人。不過你應該例外,因為從文件來看你跟兇手一樣。」
「你們的文件錯了,將來要不是先發現文件錯誤,就是會先抓到兇手。」
「你對文件懂些什麼?」
「完全不懂,但我沒有殺那些女人,而我也不可能動手。所以你們要找一個像我一樣的傢伙是在浪費時間,因為我這型的人絕對不是兇手,這點再清楚不過。事實會證明一切。」
「你喜歡事實?」
李奇點點頭。「比起屁話要喜歡多了。」
「好吧,聽聽這些事實。」拉瑪說:「我不久前在科羅拉多抓到一個兇手——沒有親自出馬。有個女人在自己家裡被人強暴殺害,頭部遭鈍器重擊,屍體臉部朝上,蓋著一塊布。是嚴重的性犯罪、非預謀犯案,沒有強行入侵,房子完全沒有受損或遭破壞。那女人很聰明,而且年輕漂亮。於是我推測加害者必然有地緣關係,年紀應該比較大,住在步行可及的距離,認識被害人,去過這間房子很多次,對被害人有性渴望,但可能因為身分不對或受到壓抑,不能對她適度表達。」
「然後呢?」
「我發出那份文件,當地警察一小時後就抓到人,那傢伙馬上認罪。」
李奇點點頭。「他是水電工,直接用榔頭把她打死。」
三十分鐘來第一次,拉瑪的視線離開路面,瞪著他。「你怎麼知道?我們的報告里又沒寫。」
李奇聳聳肩。「只要有念點書大概就猜得出來。臉上蓋了塊布表示死者認識他,他也認識她,因此讓她赤身裸體,兇手覺得很羞愧,或許覺得後悔,彷彿她的魂魄在看著他。這種自我安慰的思維就表示他的智商不高。房子沒有受損或遭破壞表示他對那地方很熟,去過很多次。這很容易猜。」
「為什麼很容易猜?」
「什麼樣的笨蛋有機會造訪一個聰明又美麗的女人很多次?如果不是園丁就是水電工,大概不會是園丁,因為他們的工作地點在戶外,而且每次至少都來兩個,所以我猜是水電工。這傢伙大概無法抗拒她的青春美麗,直到有一天再也受不了了,於是做了些愚蠢的表白,女孩很害羞,拒絕了他,甚至可能嘲笑他。接著他突然發狂,進一步將她姦殺。他是個做水電的,身邊都有工具,用起來很熟練,要行兇應該就會選榔頭。」
拉瑪沒說話,蒼白的臉再次泛紅。
「你們把這種東西稱作文件?」李奇說:「這只是常識。」
「那只是個很簡單的案子。」她靜靜地說。
他笑了。「你們幹這種事就可以領薪水?在大學裡念這種東西?」
他們進入紐澤西州境,柏油路的路況變好了,路肩行道樹變得比較整齊,不令人意外。每個州的州政府對進入州界的頭一段路都會撒下大把鈔票,讓你覺得你是從壞的一邊到好的一邊。李奇在想,為什麼他們不把錢花在最後一段路上,這樣你就會想念即將離開的那個地方。
「我們得談談。」拉瑪說。
「那就談啊!跟我講講大學的事。」
「我們不談大學的事。」
「為什麼?跟我講講兇案入門的課,妳有上過吧?」
「我們需要討論案情。」
李奇笑了笑。「妳有念過大學吧?」
拉瑪點點頭。「印第安那州立大學。」
「主修心理學?」
她搖搖頭。
「不然是什麼?犯罪學?」
「景觀設計,如果你那麼想知道的話。我的專業訓練是在寬提科聯邦調查局學院學的。」
「景観設計?難怪調查局這麼急著把妳拉進來。」
「這是相關科系,教你綜觀全局,耐心以對。」
「還會教妳種點東西,應該滿管用的,尤其是你們的狗屎文件完全不管用的時候,種花種草可以消磨時間。」
她又不說話了。
「那寬提科有沒有很多不理性且患有恐懼症的景觀設計者?害怕蜘蛛的盆栽愛好者?喜歡種蘭花,但不願跨過人行道裂縫的人?」
拉瑪的臉變得更蒼白。「我希望你是真的很有自信,李奇,有些女人命在旦夕,而你還在開玩笑。」
他閉上嘴,看著窗外。車開得很快,路面潮濕,前方有烏雲,他們正往南追趕大雷雨。
「那說說案情吧!」他說。
拉瑪抓緊方向盤,再度調整坐姿。
「你已經知道被害者的類型了。」她說:「特定對象,對吧?」
李奇點點頭。「顯然如此。」
「地點很顯然是隨機發生的,他追蹤的是特定的被害者,所以他會去該去的地方,犯案現場都是被害者的住家——至少到目前為止是如此。住宅基本上各有不同,但全是小家庭格局的房子,孤立程度不等。」
「不過都住得還不錯。」
拉瑪看了他一眼,他笑了笑。「退役的時候,陸軍給了她們一大筆錢,對吧?他們說這叫遮羞這麼一大筆錢,玩個幾年後可以定下來,大概都買了不錯的房子。」
拉瑪一邊開車一邊點頭。「沒錯,而且都有鄰居。」
「應該是這樣。」李奇說:「她們需要重新融入社會。有丈夫和家人嗎?」
「卡倫分居,沒有小孩。庫克有男友,沒有小孩。史丹利只有一個人,沒有親戚、朋友。」
「妳調查過卡倫的丈夫了嗎?」
「當然,所有謀殺案最先調查的就是親屬,如果已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