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史東在Tahoe休旅車的后座等了五分鐘,因為世貿中心的裝貨區有人正忙著。東尼閒蕩到那附近,在昏暗的嘈雜聲中找了根柱子靠著等,他趁貨車離開後,下一部貨車進來之前的空檔,趕緊推著史東穿過車庫,進入貨運電梯,按下八十八樓的鈕。兩人在電梯里都沒說話,頭低低地,有點費力地呼吸著充滿橡膠地板味道的空氣。電梯門到八十八樓打開後,東尼先探頭看了看四周,從門口到荷比辦公室的走道上都沒人。

壯漢正坐在接待區的櫃枱,不過他們沒有停下來,直接走進像平常一樣昏暗的辦公室。裡頭的百葉窗都關得很緊,而且非常安靜。荷比靜靜坐在桌前,盯著坐在沙發上、雙腿緊緊夾著的瑪莉蓮。

「怎麼樣?」他問。「任務完成了?」

史東點頭。「她走進去了。」

「在哪裡?」瑪莉蓮問。「哪間醫院?」

「聖文森醫院,」東尼說。「她直接走進急診室。」

史東點頭確認,他看見瑪莉蓮露出微笑,鬆了口氣。

「好了,」荷比說。「日行一善做完了,現在談正事吧。有什麼複雜的東西是我必須知道的?」

東尼推著史東繞過咖啡桌到沙發前,自己重重坐在瑪莉蓮身邊,眼睛直直盯著前方,面無表情。

「怎麼樣?」荷比又說了一遍。

「是關於股票的,」瑪莉蓮說。「他沒有全部的股票。」

荷比看著她。「有,他媽的當然有,我從證交所查過了。」

她點點頭。「呃,是沒錯,他擁有股票。我指的是他雖然擁有,但沒有決定權,他沒辦法就這樣拿出來。」

「他媽的為什麼?」

「因為是信託管理。要拿股票得先經過受託管理人那關。」

「什麼信託?為什麼?」

「是他父親設立的,就在過世前。他不放心讓契斯特全權處理,所以要找人監督。」

荷比盯著她。

「所以,只要是大筆股票轉讓,都得共同簽署才行,」她說。「也就是要找受託管理人他們。」

一陣沉默。

「受託管理人有兩位。」她說。

荷比把目光移到契斯特·史東身上,看起來就像探照燈突然轉了個方向。瑪莉蓮看著荷比正常的那隻眼睛,看著他思考,看著他接受她的謊言——她知道他會接受,因為這個謊言改變了他以為自己知道的東西。契斯特的事業失敗了,因為他是個很差的生意人,而他的近親,比如他的父親,一定也早就察覺到這點,因此這位認真負責的父親當然會透過信託保護家業。

「過不了那關的,」她說。「天知道我們試過了多少次。」

荷比點頭了,動作非常小,幾乎察覺不到。瑪莉蓮內心暗笑,而且是帶著勝利的感覺笑著。她最後加上的那句話擊敗他了,因為他們嘗試過,所以證明信託的確存在。

「受託管理人是誰?」他小聲地問。

「我是其中一位,」她說。「另一位是他法律事務所的資深合伙人。」

「只有兩個人?」她點頭。

「而妳是其中一個?」

她再點點頭。「我一定會幫你簽的,我現在只想擺脫這件麻煩事,不再看到你們。」

荷比也對她點點頭。「妳是個聰明的女人。」

「哪間事務所?」東尼問。

「佛斯特與阿貝斯坦事務所,」她說。「就在城裡。」

「那個資深合伙人是誰?」東尼問。

「一個叫大衛·佛斯特的傢伙。」瑪莉蓮說。

「我們怎麼跟他會面?」荷比問。

「我打電話給他,」瑪莉蓮說。「或由契斯特打給他。不過我想,現在這種情況,還是我來打比較好。」

「那就打給他,跟他約今天下午。」

她搖頭。「沒辦法那麼快,可能要幾天時間。」

辦公室里一陣沉默,只有大樓低沉的隆隆聲。荷比在桌上敲著鉤子。他閉上眼睛,受傷那隻眼的眼皮還微微張開,眼珠子朝上,露出新月般的眼白。

「那就明天早上,」他小聲地說。「約最早的時間。告訴他妳有非常緊急的狀況。」

接著,他的眼睛突然睜開。「還有,叫他把信託契約傳真給我,」他輕聲說。「馬上。我要知道我到底在弄什麼東西。」

瑪莉蓮開始發抖了。她往後靠,試著讓自己穩住。「沒問題,只是辦個手續就好了。」

「那我們就去打電話吧。」荷比說。

瑪莉蓮站得不太穩,搖搖晃晃地把衣服拉到大腿以下。史東輕輕碰了她的手肘一下,這是表示支持的小動作。她挺直身子,跟著荷比走到接待區的櫃枱。

「按9可以撥外線。」他說。

她走到櫃枱後方,三個男人全看著她。櫃枱上的電話是個小控制台。她看了看按鈕,沒有免持聽筒功能,於是鬆了口氣,拿起話筒按了9,聽到撥號音。

「說話小心點,」荷比說。「記住,妳是個聰明的女人,現在也要放聰明點。」

她點點頭。他舉起在室內燈光下閃閃發亮的鉤子。鉤子看起來很重,製作得很精美,也細心擦拭過——很簡單的器具,卻有很可怕的功能。她看著他對自己暗示那支鉤子可以做些什麼事。

「這裡是佛斯特與阿貝斯坦,」一個嘹亮的聲音對她說。「需要什麼服務嗎?」

「我是瑪莉蓮·史東,」她說。「我找佛斯特先生。」

她的喉嚨突然覺得很乾,這讓她的聲音又低又沙啞。一陣等待音樂過後,有人接起了電話。

「我是佛斯特。」一個深沉的聲音說。

「大衛,我是瑪莉蓮·史東。」

對方沉默了一秒鐘,而就在這一秒內,她知道雪瑞兒照著她說的話做到了。

「我們有被監聽嗎?」佛斯特小聲地問。

「沒有,我很好。」瑪莉蓮說,語氣滿是愉悅。荷比把鉤子放在櫃枱上,就在離她十八英寸處閃閃發亮著。

「妳得報警才行。」佛斯特說。

「不是,只是受託管理人的會面。最快什麼時候能安排好?」

「妳的朋友雪瑞兒都跟我說了,」佛斯特說。「不過有點問題。我們的職員沒辦法應付這種狀況,我們沒有準備。而且我們也不是那種法律事務所。我會幫妳找個私家偵探的。」

「最好是明天早上,」她說。「我有很緊急的事。」

「還是讓我幫妳報警好了。」佛斯特說。

「不行,大衛,下星期太晚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儘快。」

「但我不知道去哪裡找,我們從來沒雇過私家偵探。」

「等一下,大衛,」她用手蓋住話筒,抬頭看著荷比。「如果你要明天見面的話,就要去他們的辦公室。」

荷比搖頭。「一定要在這裡,在我的地盤上。」

她把手移開。「大衛,如果是後天呢?恐怕地點要在這裡才行,我們要好好談一下。」

「妳真的不要報警?確定嗎?」

「呃,有些東西很複雜。你也知道,有時候事情就是會變得很麻煩,對吧?」

「好吧,不過我要找個合適的人,可能會花點時間。我得問問其他人有沒有推薦的對象。」

「太好了,大衛。」她說。

「好吧,」佛斯特又說了一次。「如果妳確定的話,我馬上就做。可是我真的不清楚妳到底想怎麼樣。」

「對啊,我知道,」她說。「你也很清楚,我們一直很討厭爸爸這麼做。外力的介入會讓事情變得複雜,不是嗎?」

「下午兩點,」佛斯特說。「就在後天。我不知道會找到誰,不過一定是合適的人選。這樣可以嗎?」

「後天下午兩點,」她複述了一遍,然後念出荷比的地址。「太好了,謝謝你,大衛。」她掛上話筒時,手抖得很厲害。

「妳沒叫他傳真信託契約過來。」荷比說。

她緊張地聳了聳肩。「沒有必要,只是個手續而已。而且他也會起疑的。」

一陣沉默。接著荷比點頭說:「好吧,後天下午兩點。」

「我們要換衣服,」她說。「那算是商業上的會面,我們不能穿成這樣。」

荷比笑了。「我喜歡你們這樣,兩個都是。不過我想契斯特可以借我的西裝穿,妳就繼續穿著這件衣服吧。」

她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已經沒有精力再去爭取了。

「回浴室去吧,」荷比說。「你們後天下午兩點就可以出來。別給我耍什麼花樣,我們一天會讓你們吃兩餐。」

他們靜靜走回浴室。東尼跟在兩人後面,把門關上後,就穿過昏暗的辦公室,回到接待區跟荷比說話。

「後天已經太晚了,」他說。「夏威夷那裡今天就會知道了。最晚明天,對不對?」

荷比點頭。那顆高飛球從刺眼燈光中開始下降,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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