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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擊自動步槍時常會發生的典型錯誤,就是讓第一發子彈的后座力把槍管往上拉,使得第二發子彈偏高,第三發子彈射得更高。但蓋伯沒有犯下這樣的錯誤,他在射擊場訓練過無數個小時,七十碼對他不成問題。他以前也經歷過許多緊張情勢,知道如何保持冷靜專註。他的三發子彈全部射中勃肯鮮血噴出的腦袋正中央。

百分之二秒後,子彈穿過他的頭,繼續不受阻礙地往前飛,射進窗架剛釘上的三夾板。第一顆子彈受到撞擊稍微偏向,往左方彈去,鑽進二十二英寸後,穿破內牆的松木牆板,然後飛過荷莉的房間,擊中房門左側,又鑽了進去,埋在走廊另一端的牆內。

第二顆子彈剛好鑽進第一顆子彈的彈孔,因此以一直線穿過二十二英寸的縫隙,然後從內壁牆板飛出,往右側拋去,穿越房間,再射進浴室隔板,打碎廉價的白色陶瓷馬桶。

第三顆子彈稍稍抬高,射中外牆的一個鐵釘後,九十度轉向,往旁邊鑽進,有如發了瘋的白蟻一樣穿過八片二乘四英寸的木板,等到能量用光後,看起來就像一滴壓進松木板內的鉛。

李奇從瞄準鏡里看到蓋伯的槍口閃了一下,知道他一定是三發射擊,他知道他一定射中了法院大樓的牆壁。他從一千兩百碼外盯著山坡下,手抓住屋脊,眼睛緊閉,等著爆炸巨響。

蓋伯知道勃肯不是被他的子彈射死的,時間不對。即使只是千百之一秒,還是有規律可尋:發射……擊中。勃肯早在他的子彈到達前,就已被射中。所以一定是有人在上面某處開槍,有自己人也在採取行動。蓋伯笑了起來,又開出幾槍,食指扣了九次,用剩餘的二十七顆子彈,把勃肯的兩名士兵打下,子彈紛紛射向法院大樓的牆壁。

米洛維奇從法院大樓的大廳跑出來,衝下台階,右手高舉著調查局的點三八手槍,左手握著金色的徽章。

「聯邦調查局!」他大喊。「大家都不準動!」

他往右望去,先看到荷莉,然後看到蓋伯正跑上來,麥葛斯由郡立辦公室後方繞過來。麥葛斯直接跑向荷莉,把她壓在樹榦上緊緊抱住。她笑了出來,沒辦法回抱麥葛斯,因為手臂仍舊被銬在樹榦後方。麥葛斯鬆開手,跑下山坡,跟米洛維奇擊了個掌。

「誰有鑰匙?」麥葛斯大喊。

蓋伯指向兩名死掉的士兵,麥葛斯跑過去,在他們鮮血直冒的口袋裡找出鑰匙,然後又跑回圓丘,繞到樹榦後解開荷莉的手銬。見她搖搖欲墜,麥葛斯一個箭步向前,趕忙抓住她的手臂。米洛維奇在馬路上找到她的拐杖,把它丟過來,被麥葛斯接住後拿給她。她穩住腳步,搭著麥葛斯的肩走下圓丘。兩人走到平地上,跟大夥站在一起,在一陣突如其來的撼人寂靜中面面相覷。

「我該感謝誰?」荷莉問。

她握住麥葛斯的手臂,眼睛盯著勃肯。他面朝上躺在六英尺外,屍體依舊巨大寬闊,但已經沒有了頭。

「這位是蓋伯將軍。」麥葛斯說。「憲兵的最高長官。」

蓋伯搖搖頭說:「不是我。有人比我更早開槍。」

「也不是我。」米洛維奇說。

蓋伯突然朝他們身後揚了揚頭,說:「可能是這傢伙。」

李奇正從圓丘上跑下來,上氣不接下氣。對身高六英尺五英寸、體重兩百二十磅的人來說,做很多事都很方便,但快跑一英里路就吃力了。

「李奇。」荷莉說。

他沒理她,也沒理其他人,逕自往南繼續跑下去,轉過身瞪著那面白色牆壁。他看到牆上有彈孔,數目很多,大約三十個左右,大多散布在二樓東南角。他盯著這些彈孔,看了一下,隨即跑向停在路邊的吉普車,從備用汽油罐下方拿出鐵鍬,又迅速跑上階梯,闖進大門,爬樓梯來到荷莉的房間,匆匆跑向前牆。

他可以看到至少有十二個彈孔穿出木板,彈孔的邊緣參差碎裂。他拿起鐵鍬,以尖銳處直接砸向一個洞口,把松木板縱向拆成兩半,先用鐵鍬扯下一邊後,再把另一邊的木板後頭撐開,連同鐵釘一併拔起。當麥葛斯跑到房間里時,已經有四英尺長的板牆筋暴露在外;等到荷莉也趕上大家,他們眼前已是一個空蕩蕩的牆壁縫隙。

「沒有炸藥。」她小聲地說。

李奇跑到旁邊,又拆下一些牆板來確定。

「從頭到尾一直都沒有。」荷莉說。「可惡!我真不敢相信!」

「絕對有些炸彈。」麥葛斯說。「傑克森有通報過,交代了這整件事。我看了他的報告。他跟另外七人從卡車上卸了貨後搬到樓上,看到炸彈被裝進牆壁裡頭,怎麼會變成這樣?一噸的炸彈,怎麼可能會搞錯!」

「所以說,他們把炸彈裝進去。」李奇說。「然後又拿出來。他們故意讓大家看到炸彈裝了進去,然後又私下拿出來,用在別的地方。」

「又拿出來?」荷莉重複說道。

「女人和小孩不能活命。」李奇放慢速度說。

「什麼?」荷莉問。「你在說什麼?」

「不過不是這邊。」他說。「不是這裡的女人跟小孩。」

「什麼?」荷莉又說了一遍。

「不是集體自殺。」李奇說。「是要集體謀殺。」

他突然間面無表情,一句話也沒說,但腦海中卻有聲音傳出。他又聽到十三年前那場恐怖的爆炸,屬於貝魯特的聲音、屬於機場外海陸軍營的聲音。這些聲響再一次排山倒海而來,掩沒了他的聽覺。

「現在終於真相大白了!」他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喃喃地說。

「是什麼事?」麥葛斯問。

「避震器壓得很低。」李奇說。「可是我們不知道它要往哪裡去。」

「什麼?」荷莉又說了一遍。

「女人和小孩不能活命。」李奇又重複一遍。「勃肯說的。他說在這時候正值歷史的關鍵時刻,大環境使然,可是他指的不是這邊的女人跟小孩。」

「你到底在說什麼?」麥葛斯說。

李奇心中突然一陣訝異,他看了麥葛斯一眼,又望向荷莉,但眼神卻彷彿與兩人素不相識。

「我到過他們的車輛調度場。」他說。「有看到廂型車,載我們過來的那輛,就停在那邊,避震器壓得很低,裡頭好像載了什麼很重的東西。」

「什麼?」荷莉又說了一遍。

「他們做了個汽車炸彈。」李奇說。「史提正開著那輛車,不知道要開到哪裡,一個公眾場所,然後進行另一個攻擊行動。他們要在人群中引爆車子。車裡頭有一噸重的炸藥,而且他比我們早了六小時動身。」

麥葛斯第一個跑下樓梯,大喊:「上吉普車!」

蓋伯朝吉普車跑去,但米洛維奇距離較近,他一躍而上,發動了車子。麥葛斯接著扶荷莉坐上前座。李奇站在人行道上,眼睛望向北邊,陷入沉思。米洛維奇掏出了他的左輪手槍,拇指扳下擊槌。蓋伯停下腳步,舉起步槍瞄準。米洛維奇靠向荷莉,麥葛斯跳開。米洛維奇腳踩油門,只用一手把車開走,槍口壓在荷莉身體一側。一隻手開在眼前崎嶇不平的路上,吉普車自然跑得歪七扭八,蓋伯看得出沒有打中米洛維奇的機會,於是放下步槍,看著他把車開走。

「兩個都是?」威斯特自言自語。「怎麼會這樣?」

「現在可能用得上另一架直升機。」助理說。「我們應該不用再擔心飛彈了。」

他把偵察攝影機先搖向北方,再搖向西方,把焦距集中在礦坑入口前的窪地。四輛裝載導彈的軍卡停在那邊,哨兵的屍體癱在附近。

「好,叫直升機過來。」強森說。

「將軍,最好由您親自下令。」助理說。

強森轉身打電話,然後又轉回來,看到吉普車開進畫面里。車子在最後一個U形山路躍進窪地,快速穿過頁岩地,繞過這幾輛靜止不動的卡車,滑到左邊石穴前停下。米洛維奇跳下車,迅速繞過引擎蓋,邊走邊將手槍對著荷莉。他抓住她的手,拉她下車,拖著她到龐大的木門邊,用腳撐開其中一扇門,把她推進裡面,自己尾隨在後,然後大門關上。威斯特的視線離開屏幕。

「將軍,聯繫直升機。」助理說。

「動作要快。」威斯特補上一句。

前往礦坑最快的方法就是抄捷徑穿越精神堡壘。這裡安靜無聲,不見人影。他們迅速經過後,朝北行經射擊場,往閱兵場方向繼續前進。他們在林中空地停了一下。所有剩下的民兵都還是排好隊形,安靜地站在原地,露出十分害怕的表情,面朝前方,等著勃肯站上那個倒放的木箱。

李奇不管這群人,繼續帶著其他人在林中繞路,然後一直線走到路上,沿著路逕自往北走。李奇手上拿著巴瑞特步槍,他從用餐室屋頂下來後就一直帶在身邊,因為他喜歡這把大槍。蓋伯緊跟在他身邊,麥葛斯拚命趕到前頭,一心只想找到荷莉。

他們到達最後一道U形山路前,先躲回林中,讓李奇去探路。他選了之前用過的那塊岩石,藏在後頭,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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