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東岸時間,周四下午三點鐘,哈蘭·威斯特從科羅拉多州回到胡佛大樓。他直接走進辦公室,察看留言,然後撥電話給秘書。

「備車。」他說。

他搭乘專用電梯到達樓下的車庫與司機會合。兩人走向座車,開門上車。

「到白宮。」威斯特說。

「局長,您要去見總統嗎?」駕駛問道,露出驚訝的語氣。

威斯特往前傾向駕駛,一臉不悅。什麼去見總統,他見總統的次數不多,用不著別人來提醒他,尤其不需要一個小司機大驚小怪地以為難得有這機會。

「去見司法部長。」他說。「她現在人在白宮。」

他的駕駛安靜地點了點頭,心裡暗罵自己為什麼要多嘴,平穩地開著車前進,不敢再度無禮。胡佛大樓與白宮間的距離剛好是一千六百碼,不到一英里路,距離還不夠儀錶板上的里程錶跳上一格。這段路其實用走的會更快,而且省錢多了。要發動V8引擎,拖著防彈車身開上一千六百碼是很耗油的,但身為局長,不能四處走動。理論上,他是有可能被刺殺的對象,但事實上,整座城市裡大概只有五個人認得出他是誰。他不過是華盛頓特區里另一個穿灰色西裝、打保守領帶的男子罷了,沒名沒姓。這也是威斯特脾氣一直不好的原因之一吧,駕駛心想。

威斯特對司法部長這個人十分熟悉。雖然她是上司,但他會熟悉這個人不是因為面對面開會的結果,反而是因為在她被同意任命之前,調查局已對她進行過身家調查。威斯特對她的了解可能比世上任何人都要深入,她的父母、朋友和以前的同事對她的認識,都是從自己的角度出發,但威斯特卻是把這些片面的認識拼湊起來,得到一個整體圖像。她的個人數據在調查局的資料庫硬碟中佔據的空間約略等於一部短篇小說。她的數據中並沒有會讓威斯特討厭她的部分。她是律師出身,在職業生涯初期態度略顯偏激,然後她慢慢創建起事業,當上法官,一直以來從未做出讓執法單位跳腳的事,也不曾把大家搞得雞飛狗跳。對總統來說她是個絕佳的任命人選,任命案在參議院也順利通過,完全沒有遇到阻礙。一起共事之後,她也的確是個好長官、好盟友。她名叫露絲·羅森,威斯特唯一看她不順眼的地方,就是她比自己年輕十二歲,外貌姣好,知名度更是比他高出許多。

他的會面時間排在四點鐘。他在一間小房間找到她,獨自一人,這裡比橢圓辦公室還要再上兩層樓,也不用八名特勤局幹員守著。她擠出微笑,跟威斯特打招呼,優雅卻又心急地點了點頭。「荷莉的事嗎?」她問。

他點點頭,接著便從頭到尾跟她交代了事情經過。她仔細聽著,臉色愈變愈蒼白,緊緊抿著嘴唇。

「我們已經百分之百確定她的下落了嗎?」她問。

他又點點頭。

「已經儘可能確認了。」他說。

「好。」她說。「麻煩你等一下。」

她離開小房間,威斯特等著。過了十分鐘、二十分鐘,然後半小時。他開始踱起步來,凝視著窗外,然後又把房門打開,瞄向走廊,一名特勤幹員看到他,向前走了一步。威斯特沒等他開口,就搖搖頭讓他退下,然後又把門關上,坐下來繼續等待。

露絲·羅森離開一小時後回來了,她關上門後,呆立在門邊,臉色蒼白,呼吸急促,臉上有種莫名的震驚。她一語不發,讓威斯特自己察覺似乎大事不妙。

「怎麼了?」他問。

「我被排擠在決策小組外了。」她說。

「到底怎麼了?」他又說了一遍。

「他們把我排擠出決策小組了。我對這件事的反應不當,所以案子現在由戴斯特接手。」他說。

「戴斯特?」他跟著念了一遍。戴斯特是白宮幕僚長,老派的政治掮客,態度強硬,做事不講情面,但就是拜他所賜,總統才能以超過半數甚多的選票當選,現在才能坐在橢圓辦公室里。

「我很抱歉,威斯特。」露絲·羅森說。「他等一下馬上過來。」

威斯特無奈地點點頭。她又走出門外,留下他獨自等著。

如果把調查局比喻成莫斯科,那蒙大拿標特分局大概就相當於西伯利亞。這是標準的調查局內部笑話,也就是說,辦事只要一搞砸,明天就可能被打到標特分局去,效果等同於內部流放,就跟蘇聯KGB探員如果壞了事,就可能被派到西伯利亞去開罰單一樣。

然而,七月三日星期四這天,對麥葛斯、米洛維奇和柏根三個人來說,標特分局感覺就像全宇宙的核心,是世上最熱門的派遣地點。他們三個之前都沒來過這裡,沒來過這裡工作,也沒來過這裡度假,他們以前連想都沒想過會來這裡,但現在他們坐在空軍直升機里往外看,就像小朋友要去迪士尼樂園一樣。他們看著下頭的景色,然後視線轉向西北方,默默想著,約克都就隱匿在遠方的濃霧之下。

標特分局探員已經是個幹練老手,但面對哈蘭·威斯特從胡佛大樓直接打來的電話,心中現在還是一陣忐忑。他接到的指示是,開車把三名芝加哥分局探員載到辦公室,路上跟他們做演示文稿,把他們安頓好,租兩輛吉普車給他們,然後就沒他的事了,除非接到進一步通知,否則先不要回來。也就是這樣,他現在來到銀波郡立機場等人,只見一輛臟髒的黑色空軍直升機啪噠啪噠降落。他讓這三名探員坐進他那台政府配給的別克,朝北開著快車回到城裡。

「我們這邊到哪裡都很遠。」他對麥葛斯說。「別忘了這點。我們離約克郡還有兩百四十英里,以這邊的路況,最快最快也要開上四小時。換作是我,我會調些機動指揮車,待在近一點的地方,留在這邊對你們沒什麼幫助,如果北邊情勢有變的話,你們會來不及的。」

麥葛斯點點頭。

「你有再接到傑克森的消息嗎?」他問道。

「從星期一講過炸藥的事之後就斷了線。」當地探員說。

「下次他回報時,我來跟他說。」麥葛斯說。

分局探員點點頭,邊開車,一隻手邊在口袋裡找東西,掏出一個小型無線電接收器,麥葛斯從他手上拿過來,放進自己的口袋。

「請自便。」標特分局的探員說。「我現在休假,威斯特的命令。不過你們不用太緊張,傑克森不常回報,他做事很謹慎。」

分局辦公室只是市政府所在的兩層建築中,位於二樓的一個房間。房間里有張辦公桌、兩張椅子、一台電腦,牆上掛了幅蒙大拿大型地圖,許多數據櫃,還有支正在響的電話。麥葛斯接起電話,聽了一會,哼地一聲掛上電話,等分局探員自己摸索出暗示。

「好,那我走了。」探員說。「銀波吉普車公司會派兩輛車過來,你們還需要什麼嗎?」

「隱私。」柏根說。

老傢伙點點頭,往辦公室四周瞄了一眼,然後便離開了。

「空軍已經調派兩架偵察機到那裡的上空。」麥葛斯說。「人造衛星設備會用車子運來。將軍和他的助理會親自過來這邊。看樣子,這段時間他們都會在這裡作客,真是好得沒話說了,不是嗎?」

米洛維奇正在仔細研究牆上的地圖。

「最好還是讓他們過來。」他說。「到時我們會需要他們幫忙。你們看過環境這麼惡劣的地方嗎」

麥葛斯和柏根也站到地圖前面,米洛維奇一根指頭放在約克郡的位置上,四周又是綠色、又是棕色,圍繞著險峻的地形。

「四千平方英里。」米洛維奇說。「只有一條道路、一條山路。」

「這地方選得好。」柏根說。

「我跟總統討論過了。」戴斯特說。

他坐著,停了一下。威斯特瞪著他。不然戴斯特剛才還能做什麼?修剪玫瑰花園嗎?戴斯特回看他一眼。他身材矮小,心中滿懷怒意,個性陰暗扭曲,當一個人每分每秒都在算計各種局勢的角度時,看起來就會是這副模樣。

「然後呢?」威斯持說。

「在這個國家,有六千六百萬持槍人口。」戴斯特說。

「所以呢?」威斯特問。

「我們的分析人員認為,這些人基本上都有同感。」

「什麼分析人員?」威斯特說。「什麼同感?」

「有項調查研究。」戴斯待說。「我們把研究結果寄給你了嗎?在有絕對必要時,每五個成人中,就有一個願意拿起武器對抗政府。」

「所以呢?」威斯特又問了一次。

「還有另一項調查。」戴斯特說。「裡頭問了個很簡單的問題,要用直覺回答。是政府有理,還是民兵組織有理?」

「然後呢?」威斯特說。

「一千兩百萬美國人選擇民兵組織。」戴斯特說。

威斯特瞪著他,等他給答案。

「所以啊……」戴斯特說。「這牽涉到的選民人數介於一千兩百萬到六千六百萬之間。」

「又怎麼樣?」威斯特問。

「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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