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在芝加哥,柏根發現了案情的突破性關鍵。那天早上,他是第三個走過廢棄停車場那桶白色油漆的人,但卻是第一個發現油漆桶重要性的人。

「他們偷的那輛廂型車是白色的。」柏根說。「車身側邊有些可以辨識的東西,被他們用油漆塗過了,肯定是這樣沒錯。油漆桶就這樣丟在現場,還留下刷子,離凌志大概十英尺遠。我們應該可以假設他們把凌志停在廂型車旁邊,所以油漆才會放在車子原本的停放位置旁。」

「哪種油漆?」麥葛斯問道。

「一般的家用油漆。」柏根說。「二點五公升裝,兩英寸的油漆刷,上面的價格標籤還在,是從一家五金行買來的,手把上的油漆痕迹有留下指紋。」

麥葛斯點點頭微笑。

「好。」他說。「來幹活吧!」

柏根拿著電腦合成的大頭照,依照油漆刷手把上的標籤來到五金行。這家五金行是自營小店,店面狹窄,距離廢棄停車場兩百碼遠。櫃檯內是個體態臃腫的老女人,腦筋動得很快。她一下子就認出照片中駕駛凌志的男子,說星期一上午十點鐘就是他來買油漆和刷子的。為了證明自己沒有亂說,還打開一個老舊不堪的抽屜,找出帳簿上星期一的部分:油漆七塊九毛八,刷子五塊九毛八,外加營業稅,這兩筆都記錄在帳簿上。

「他給現金。」她說。

「妳這邊有攝錄系統嗎?」柏根問她。

「沒有。」她說。

「你們的保險公司難道沒叫你們裝嗎?」他問。

這臃腫的老女人只是笑笑。

「我們沒保險。」她說。

然後她彎下腰到櫃檯下方拿出一把霰彈槍。

「這是保險公司不提供的保險。」她說。

柏根看了看這把槍,心裡很肯定槍管實在太短,不可能是合法取得的武器,但他此刻不想為這種事煩心,現在沒這個閑工夫。

「好。」他說。「妳保重。」

芝加哥地區人口超過七百萬,大約有一千萬輛車,但在周日到周一的二十四小時間,只有一輛白色廂型車獲報失竊,車款是白色福特,車主是芝加哥南區的一個電工。根據保險公司的要求,他必須每晚把車內清空,貨品和工具必須拿回去放在店裡。車內留下的物品,保險公司一概不負責,這是他們提出的規定,雖然做起來很煩,但是電工周一早上出門要上貨時,車子已不翼而飛,頓時,保險公司的規定看來似乎也有道理了。他向保險公司和警局報案,本來以為整件事可能就此不了了之,但想不到車子失竊四十八小時後,居然有兩個聯邦調查局探員找上門來,問他一大堆問題,讓他不由得佩服起來。

「好。」麥葛斯說。「我們知道要找什麼車了,白色廂型車,車身重新上過漆。我們有車牌號碼。現在的問題是要從哪兒找起,你們有什麼想法嗎?」

「經過四十八小時。」柏根說。「假設平均車速五十五英里,這樣算起來,最大範圍可以超過兩千六百英里,幾乎涵蓋了整個北美洲,怎麼找啊?」

「你太悲觀了。」米洛維奇說。「他們晚上可能會停下來過夜,我們假設車子在星期一開了六小時,星期二開了十小時,今天到現在可能又開了四小時,算起來總共二十小時,這樣最大範圍就是一千一百英里。」

「還是一樣大海撈針。」柏根說。

麥葛斯聳聳肩。

「那我們就先找到大海。」他說。「然後再來找那根針。我們就算最大車程是一千五百英里好了,這樣車子會到哪裡?」

柏根從桌上一堆數據中抽出地圖集,翻到前面全國綜覽那頁,各州顏色不一,拼湊成色彩繽紛的圖案。他查了一下地圖比例尺,用手指頭畫了個圓。

「除了加州外,其他地方几乎都有可能。」他說。「包括半個華盛頓州,半個奧勒岡州,到不了加州,其他地方絕對都有可能,涵蓋的面積數都數不清。」

沮喪之餘,會議室出現一陣沉默。

「這裡跟華盛頓州之間有山脈分布。」麥葛斯說。「所以我們可以假設他們還沒到華盛頓州,或是奧勒岡州、加州、阿拉斯加或夏威夷,範圍已經縮小,只剩四十五州對吧?我們可以來調查了。」

「他們也可能逃到加拿大,」柏根說。「或是墨西哥,搭船或搭飛機。」

米洛維奇聳聳肩,從他手上把地圖拿過來,又說了一次:「你這樣想太悲觀了。」

「這樣找法真的是大海撈針。」柏根說。

再往上三樓,局裡的指紋鑒識人員正在研究柏根拿來的油漆刷。刷子只用過一遍,而且用的人笨手笨腳,刷毛被油漆黏成一撮撮的,油漆還從套箍一路沾到木把上。刷油漆的人把大拇指放在套箍後面,食指和中指放在前面,加上油漆木把有上抬的跡象,顯示他是個中等身高的男子,踮高身體刷著一片與頭部約略等高或稍高的平坦表面。福特廂型車的高度只略低於八十一英寸,車身上若有標誌,那應該是距離地面七十英寸左右。透過電腦無法算出男子的身高,因為電腦只有錄像帶中他坐在凌志車裡的數據,但從油漆刷的使用方式看來,他身高五英尺八、九英寸跑不掉,手伸高朝略高於視線的位置刷油漆,力道很大,左右來回地刷,可想而知這樣的成果好不到哪裡去。

未乾的油漆很容易留下指紋,鑒識人員知道不會遇到什麼太大的困難,但為求調查完整,他們還是完整做完每一個檢驗步驟,從透視攝影到傳統的灰色指紋粉末都不放過,最後採到三個半的完整指紋,一望即知是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另外還幸運地採到了半邊小指。他們用電腦拉近指紋圖檔的焦距,然後傳輸到華盛頓的胡佛大樓,附加了一組密碼,要求大型資料庫以最快速度進行搜索。

寬提科的實驗室中,調查人員兵分兩路。燒毀的卡車已被拆解,一半的人正在巨細靡遺地檢查車子留下的種種細節,另一組人馬則針對殘缺的車商紀錄進行追查,留意車體的細微線索與之後的銷售紀錄。

車子是道奇車款,車齡十年,在底特律製造出廠。底盤號碼和衝壓在引擎組件金屬的編號都沒作假,讓車廠得以找出原本的出貨紀錄。這輛卡車於某年四月出廠,送上火車運往加州,然後被載到莫哈維一個車商的銷售處。車商在五月支付託運費用後,車廠就沒有進一步的紀錄了。

兩年後,莫哈維車商關門倒閉,整個加盟店轉手易主,目前的紀錄便是從他們的電腦紀錄中得知,而車商換人前的多年紀錄保留在倉庫中。像他們這種沙漠邊緣的小車商,不是每天都會接到聯邦調查局寬提科學院的電話,所以他們保證會立刻配合處理。銷售經理親自調查紀錄,立即回報結果。

車體本身已被燒得所剩無幾,所有間接線索都被燒光。車子沒留下車牌,車內亦無重大物證,沒有橋樑和隧道等收費站的代幣,擋風玻璃的貼紙也沒了,車內只有一堆泥土。車體技術人員把後車輪的輪艙鋸下,也就是輪胎正上方那整整一圈鈑金,小心翼翼地拿到材料分析單位。每輛車走過哪些地方,都寫在每一層車輪濺出的泥土中。調查局的地質學家一層層分析泥土,調查車子去過哪裡,又從何處來。

車體的高溫把泥土燒得干硬,一些較細的結晶體已燒成玻璃,不過泥巴的層次還是很清楚,外面那幾層較薄,地質學家認為是車子長途跋涉沉澱的結果。泥巴中還有幾年間累積下來的混合石粒,十分值得玩味,根據沙粒的混合比重來看,要找出確定的起源並不難,而且在這層砂粒下,有一層厚厚的沙漠沙塵。沒過多久,地質學家就一致認定,卡車第一次上路的地點是在莫哈維沙漠附近。

四十五州的每個執法單位都接獲一輛白色廂型車的失竊消息,知道車子的外觀和車牌號碼。全國每個正在值勤的員警都獲報要留意該車行蹤,不管車子是否在逃,或是已被燒毀、藏匿,甚至拋棄,都必須提高警覺。那個星期三,在好一段時間裡,這輛白色廂型車成了最受警方關注的交通工具。

會議室中一片安靜,麥葛斯坐在桌前,抽著煙等待著。他並不樂觀,如果車子停在某個地方或被藏了起來,那就可能永遠都找不到;如果還在路上,尋獲的機會就大一點。於是,此刻他面臨人生最大的一場賭註:案發四十八小時後,歹徒是已到達目的地,還是仍在路上逃亡。

調查工作耐心進行了兩小時後,指紋資料庫最後得出一名男子的姓名,叫彼得·韋恩·貝爾。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紋百分之百吻合,而小指的部分指紋也被電腦列為十分可能。

「三十一歲。」柏根說。「加州莫哈維人。有兩次性犯罪紀錄,三年前因雙重強暴被起訴,最後沒有定罪。受害人在醫院休養了三個月,這個叫貝爾的傢伙卻有三個朋友的不在場證明。受害人則因被打得受傷太重,心中受創太深,無法辨識出他的身分。」

「這傢伙夠厲害。」麥葛斯說。

米洛維奇點點頭。

「荷莉現在在這種人手上。」他說。「被關進他的後車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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