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歸鄉的人們啊

關淑怡不懂秦知到底在做什麼,秦知從不解釋,她也十分安靜且安心呆著,等著。朗凝那天一臉怒氣的摔門走了後,再也沒回來。

關淑怡也沒告訴秦知朗凝來過。如果朗凝撈不到機會說的話,關淑怡準備這輩子都不提這個事兒。老關家姑娘不是白當的,她沒大鞋拔子拍那女人的臉,那就很不錯了。

她取了婚紗和禮服後,就安心的等著離開,這幾天她是越來越想家。行李打了無數遍,結果大包小包的行李越打越多,沒辦法,只好託了吳嘉陽丟到傢具車上一起運走,現在她嘴巴里起了一溜小水泡,打來到這裡,就沒好好吃過飯,記憶里凈吃首都零嘴兒了。

秦知很忙,忙的直發昏,隨著某個計畫整版的出現在財經雜誌報紙上,這兩天的訪客是越來越多,關淑怡聽不懂那些男人在議論什麼,他們的語速都很快,偶爾還會來兩撥外國人。那些人個個都像做大生意的,情緒高昂起來就像老電影里雙拳緊握在下巴演講的 希 特 勒,吳嘉陽嚇唬關淑怡,他說,這裡面有許多空手套白狼的傢伙,首都除了生產各種奇怪的故事,還批量生產幻想家,那些人,一撥子走了,一撥子來,秦知脾氣算好的,始終溫和和的笑著接待,但是嘴巴里也是一串水泡,奶奶是不停的電話催。就這樣,他們換了機票,提前一天離開。

在離開首都的這一晚,關淑怡終於下定決心跟那隻小狗告別。

一隻茶杯犬,賣價兩萬,需要專門的籠子,專門的電熱毯,狗糧,這裡面未來的花費有很多,而且這樣的狗不能生病,因為太小,輸液打針都成了問題。關淑怡是真的真的很喜歡這隻狗狗,但是她實在沒信心去承擔這樣弱小嬌貴的小生命。她本人是個馬大哈。有時候對待自己都是馬馬虎虎得過且過,商量了兩天,關淑怡含淚拜託吳嘉陽為這隻小狗兒找個好下家。

「你說,他們會對它好嗎?」關淑怡將那隻小狗捂在懷窩裡問秦知。

秦知伸出手,不停的騷動那小狗兒的下巴:「都會對它好的,因為小,大家才會小心翼翼的。它這麼可愛,沒人捨得虐待它。」

「我有些捨不得。」關淑怡低聲說。

「那就養下吧,不費什麼錢的。吳嘉陽兩頭跑的能帶它的狗糧,而且,以後我也會經常來的。」秦知勸著,他想著有隻狗兒陪著關淑怡也是好事,著今後工作忙起來,整星期的怕是都回不去。

關淑怡搖搖頭,苦笑了下說:「咱沒有好的環境養它,這是一隻應該在這個城市生活的狗狗。」

說完,她吸吸鼻子,轉身出門,秦知扭頭看看住了十來天的房間,房間里,窗帘大開著,冬日傍晚的陽光照耀下,床鋪上的床單雪白,雪白的。

吳嘉陽為小狗找到了下家,他跟大堂的那個妹妹真的談的不錯。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這命算來算去的,他就被依靠上了。

緣分啊,攤手,鬼知道怎麼來的。

賓館大堂,那至今位不知名的大堂打雜小妹妹,一見到小狗便墮入情網什麼都不顧了。關淑怡實在不舍,但是……還是雙手捧了送出去。那眼眶裡的眼淚是一滴接著一滴的掉。

「它叫什麼名字?」小妹妹興奮的問。

關淑怡呆了下,這幾天她都叫它狗,它也確實是一隻狗,就是小點。

「嘴兒。」關淑怡回答。

妹妹抬起頭:「啥?」

關淑怡吸吸鼻子:「它叫嘴兒。」

妹妹舉起那隻狗狗,連續親了好多口:「嘴兒,嘴兒……」的叫著。

那狗兒生來便是抱在懷窩裡被人戲耍的,才沒多久的它便伸出小舌頭吧嗒,吧嗒的舔那妹兒的下巴巴結。看樣子,是一見鍾情的互相喜歡上了。

秦知拉拉關淑怡,關淑怡眼巴巴的看著小狗,終歸是回了頭跟他離開了那裡。

回家的機票並不好買,臨時換的票也沒啥好座位,關淑怡跟秦知愣是擠在了最後一排的旮旯里。

首都回家鄉的那架飛機,依舊是最最古老的那種小飛機。別人坐飛機直接從候機大廳上,關淑怡他們要提著簡單的行李坐著機場汽車,七個扭,八個歪的拐彎抹角的到機場旮旯登機。

「想當年,毛爺爺他老人家次次這麼坐飛機,這是元首級別的待遇啊!」關淑怡坐在位置上嘆息,許是要回家,許是滿載而歸,許是行李里的大巴要派發的禮物,總之心情很好就對了。

秦知將行李放置好,坐到過道那個位置,他們的機票,很詭異的一左一右,中間的位置不知道賣給了誰。

登機的乘客越來越多,大家提著莫名其妙的首都特產回歸。整個機艙亂糟糟的,側耳聽去,卻滿是鄉音。

關淑怡側頭看下秦知,她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說:「我有好多問題,很奇怪的問題,我想問你,但是你不一定知道。可是我就是很想問,也很想你問我很多問題,你不會說我很奇怪吧?我只是很感慨,滿耳朵都是那首故鄉啥的蒙古歌。特煽情!」

秦知剛要張嘴,一位提著行李的大鬍子哥走到座位面前對對號,沖他們笑了下,一張嘴的滿口郊區鄉音:「要不,咱換換,我擋你們中間太缺德了。」

秦知巴不樂得的站起來,態度積極的幫人家放行李,還叫了兩聲大哥。這傢伙很少這麼最甜。

關淑怡笑眯眯的抬頭道謝:「老哥,謝了。」

坐定,扣安全帶,空中小姐還是那副樣子,這次卻看上去順眼了許多。關淑怡這次沒再好奇的去看外面的裡面的風景,她只是靠著秦知的肩膀小聲說:「我有一座山那麼多的感慨,此刻的心情,那是十分上檔次的,能吟出詩句那樣式兒的心情。」

秦知聞著她的頭髮絲的味道,百般依順的說:「你吟吧。」

關淑怡支起脖子扭頭看著他:「其實,你摸狗的手勢錯了,貓才喜歡呼嚕下巴。」

秦知啼笑皆非:「哪條法律規定不許呼嚕狗的下巴了?」

飛機震動了幾下,緩緩滑行,關淑怡看著跑到外的天空。這塊天空屬於這個都市的人,屬於嘴兒,恩……還是有些異樣的味道呢。太煽情了,她努了幾下嘴巴,詩句這東西,愣是沒吟出來,只好嘆息幾下,盡在不言中了。

「為什麼,那隻狗要叫嘴兒呢?」秦知問她。

「嘴兒,是用來親的。」關淑怡很認真的回答。

秦知笑笑,悄悄的壓頭親親她的嘴兒。

身邊的大鬍子大哥扭頭一臉啥都料到的,曖昧的在那笑。

飛機起飛後不久,過道座位的大鬍子哥伸頭冒了句:「那人啊?」

秦知呆了一下,這還真不好說,他看看關淑怡,關淑怡探頭回答:「大哥,我們西區,鳳凰脖子街那頭的。」

是這個道理,家鄉人似乎問的要更加仔細呢。

「巧啊,我小時候,老家也在那邊,就鳳凰脖子鐵香爐子巷口那邊的!」那位大哥很是興奮的大聲說。

「真噠,我初中就是香爐子那邊上的,那邊的糖炒栗子特別好吃,氈帽大爺家的油板栗超!超超!好吃,一個蟲兒都沒,就是沙子多點。」關淑怡也興奮了。

秦知向後躲了下,關於故鄉的話題,他沒有幾個,記憶中,他始終不確定自己的故鄉到底在那裡。有關故鄉的記憶跟夢境也很偏執。總是在做著同樣畫面的夢。

在夢裡,有個女人抱著他對著一扇有鐵柵欄的窗喊著什麼,越過鐵柵欄的窗那頭有一幅畫,畫上是某位領導人的像。那副畫像是很大的一幅。他一直想看清那畫像上到底是那位領導人……但是始終看不清楚。再後來,記憶就是屬於小城的了,漂泊的時候,有人問他是那裡人?他還是會想起那扇有著鐵柵欄的窗。始終在心底不確定自己是哪裡的人。

耳朵邊,關淑怡的聲音跟家鄉大鬍子哥的聲音交匯在一起,秦知有些朦朧,眼前恍恍惚惚的,這幾天他累壞了。

「我小時候愛去小釣魚台玩,咱……前大街,有個小釣魚台,就是以前的護城河那頭。你記得那地嗎?老淹死小孩的那個水潭。」

「記得記得,我媽叫我離那個地兒遠點,說水潭下有隻老烏龜,一年要吃一個小孩。」

「你媽騙你的,大哥我潛到到過水底,水潭就沒多深。一個猛子扎進去,到底兒了!」

「我當然知道我媽媽騙我了,這都多大了我還信啊?哈哈!話說,那地兒,現在叫護城河公園。」

「我知道,我上個星期才出來。你以為我離家多少年了啊?」

秦知緩緩閉起眼睛,耳朵邊咋咋呼呼的有些聲音呼嘯著一層層的傳來……成群的光著屁股的小孩兒泡在一個泥巴潭子里,他們爬到高高的一個叫小釣魚台的大青石頭上,捏著自己的鼻子尖叫一聲,撲通!撲通!的扎到水底。太陽公公的光照的他們發昏,奶奶站在水潭子的那邊大聲叫他。他嚇得連滾帶爬的游到岸邊,奶奶跑過來擰著他的耳朵,滿地找他的衣服和鞋子。

「大哥你多大了啊?」

「三十二。妹子呢?」

「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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