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李凌白狠狠一怔,呆愣地看著她。突然生出一種自己東西被人搶了的惶覺。

李卓峰的腦子自然不能同李靳嶼相提並論,她生李卓峰時已經是四十齣頭,子宮條件不太好,能順利出生就已是萬幸。李卓峰目前的情況或許連個普通小孩都及不上。哪能跟從小過目不忘的李靳嶼比。

六月的天,陰晴難定,不過才放晴沒一會兒,這會兒葉濛站著一動不動,她想從李凌白的眼神里瞧出一點懊悔,可她沒有,那雙瘋狂執迷的眼底,已顛覆了葉濛所有的認知。

「能告訴我,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對李靳嶼嗎?」葉濛臨走時問了句。

李凌白自然是沒有告訴她,眼神嘲諷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說:「你跟你媽真像,真把自己當救世主了?」

葉濛面不改色地問:「所以我媽的死跟你有關係是嗎?」

李凌白挑釁地看著她:「如果我說有的話,你還會跟我兒子在一起嗎?」

斜風細雨慢慢從窗口飄進來,窗邊的小嫩芽上沾滿蓬蓬雨珠,六月的雨不知道為什麼有股徹骨的陰涼,好像滲進骨子裡,葉濛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後脊背慢慢爬進一陣陣涼意。

見她不說話,李凌白嘴角終於微微上揚,露出勝利者的微笑,彷彿用最尖的利器戳到了葉濛最痛的創面,她鬆快地吹了一聲口哨,似乎準備起身離開。

在她屁股剛剛抬離椅面的那瞬間,葉濛面無表情地回答:「會。」

李凌白笑意僵在嘴角,窗外風雨飄搖,葉濛冷靜地坐在她對面,像一個被人捏好的泥人,任人搓圓揉扁絲毫改變不了她一絲一毫的神氣。李凌白終於忍不住咬牙切齒地破口罵道:「下賤,跟你媽一樣下賤——」

話音未落,「嘩——」一聲,李凌白面上驟涼,兜頭被人潑了一杯水,甚至都來不及反應,只能下意識地緊緊閉上眼。那股迎面的衝擊力不亞於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

會議室沒有監控,葉濛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杯子,丟進垃圾桶里,彷彿剛剛潑水的不是她,輕描淡寫道:「我媽是什麼樣的人,輪不到你來說。就算她跟王興生真有什麼,那也是她自己做錯了事,也已經選擇了最愚蠢的方式來償還,你呢?你做錯了那麼多事,你選擇用什麼方式來償還?自殺嗎?」

李凌白彷彿聽見了什麼笑話似的,「我做錯了什麼?我什麼都沒錯啊。那些人是他們自己該死。」

葉濛看她半晌,問:「比如?」

「綠洲那個吞了安眠藥的老頭,你知道他是誰嗎,他以前是我們那片院區的小學校長,性侵了多名女童。其中包括我的老……心理醫生,全思雲。」

李凌白習慣性叫全思雲老師。

「為什麼不報警?」

「報警多沒意思,坐個幾年牢而已。」

葉濛心頭一滲,繼續問:「那個死在出租屋裡十九歲的男孩呢?」

李凌白冷笑,很不屑地說:「他半年前跟女朋友在路上被飛車黨打劫,他丟下女朋友跑了,飛車黨強姦了他女朋友,那個女孩子現在還在精神病院里。那小子膽小懦弱,沒擔當。」

「那那個N大的跳樓女大學生呢?」

「她很虛榮,借錢整容欠了網貸,被人拍了裸照,還嫌棄男友沒錢,大肆打罵。」

李凌白憶起那個下午,好像也是這樣下著雨的青天白日,商場里人煙稀少,水晶吊燈格外晃眼,她剛從古董行出來,還沒走兩步,聽見不遠處一家H奢飾品包店門外,傳來激烈的爭吵聲,那個女孩肆無忌憚地大聲責罵一旁低眉順眼的男孩子:「我都跟你說了不要穿這雙鞋,你為什麼就不聽啊!你沒看見剛才那個店員的眼神啊!」

男孩還在小聲地道歉:「對不起啊,我不知道——」

商場幾乎沒人,女孩大概越想越氣,眼神更是怒火中燒,罵聲越來越重:「我都跟你說了要來這邊,你穿成這樣人家能拿正眼看我們嗎?你到底能不能聽懂人話?我真是受不了你!滾啊!」

……

正如梁運安說的那樣,李凌白的價值觀其實已經扭曲,或者說,她已經徹徹底底被全思雲洗腦了。

李凌白將自己或者是全思雲讓她帶入了『判官』的角色。她是高高在上的審判者,嚴格地審判著世間所有的罪惡。

葉濛知道自己此刻同她多說無益,她只淡淡問了句:「那我的李靳嶼『錯』在哪?」

李凌白有些茫然地瞧著她,似乎被『我的』兩字給震愣住了,「他生下來就是錯的!」

與此同時,蔡元正被正式逮捕,整個『引真』餘下的幾名『心理療養師』陸陸續續在各地警方的協作下一隻不漏全部被抓。李靳嶼只把自己關了半小時就繼續出來開會了,靠在方正凡的辦公室,同那位年輕又弔兒郎當的心理專家溫延一邊抽煙一邊聊案子。

葉濛正巧從李凌白的辦公室出來,頂著個俏皮的蛋糕卷,懶洋洋地靠著門,「砰砰」輕輕敲了兩下。李靳嶼正同溫延說話,下意識轉頭撇了眼,一手抄兜,一手夾著煙,愣住:「你怎麼來了?」

葉濛同溫延第一次見面,視線在他身上落了一眼,禮貌地點了下頭,然後對笑盈盈對李靳嶼說:「來接你回家。」

這倆靠著窗抽煙的畫面,簡直太過養眼,溫延長相乖戾更痞,不說他是心理專家壓根不會把他跟這個職業聯繫在一起。但葉濛還是覺得李靳嶼更無人可敵,弟弟真的神仙下凡。怎麼看都帥。尤其喉結,清晰乾淨。

「全思雲小時候遭受過性侵?」梁運安剛進門,便驚呼。

方正凡差點拿煙灰缸砸他,一驚一乍的。

溫延和李靳嶼聽葉濛說完後,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李凌白還說什麼嗎?」溫延說。

「你見她幹嘛?」李靳嶼說。

葉濛看著李靳嶼,話卻是對溫延說的:「是那個綠洲吞安眠藥的自殺者,當年是他們院那邊小學的校長,全思雲是受害者之一。」

溫延眉一挑,「受害者變施虐者,倒符合反社會人格的條件之一。」

有警員剛從李凌白和全思雲小時候那個住的院子里匆匆調查回來,

「我們走訪了很多鄰居,大多數人不太記得過去那些事,還有很多人搬家了,生下的幾個人里,我們錄到兩份對事件描述比較清晰的。」

警員將兩份筆錄給他們,李靳嶼和溫延一人看一份。

屋內片刻靜寂,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的樹葉都不知道落了幾層,只聽「啪」一聲,兩人幾乎同時將筆錄本子往桌上一丟。

瞧得方正凡這個暴脾氣差點一人一煙灰缸狠狠地砸過去,急赤白臉道:「你倆倒是說啊!」

梁運安也急得一腦門汗。

溫延說:「口供記錄是當年被李凌白和全思雲丟過各種死老鼠的鄰居,而且,全部開膛破肚,內臟挖空,老鼠的脖子,都被人用紅繩子給扎住了。然後放在那些鄰居的窗台上。」

梁運安聽得一陣反胃,還是忍著噁心問:「然後呢?」

「有一次被人抓了現行,但當時迫於李家的經濟實力,全思雲父母沒辦法,帶著全思雲挨家挨戶上門去給人道歉,有人接受,有人不接受,全思雲跟在身後看著他爸媽,被一些胡攪蠻纏的鄰居打了幾耳光。也就靠著這股能屈能伸的勁,全思雲父母后來才能把生意越做越大。」

開完會,梁運安給各位大爺泡泡麵去了。方正凡正跟領導彙報最新案情,溫延坐在沙發上打遊戲,而李靳嶼則又把自己關在隔壁會議室。

裡頭昏暗,沒開燈,葉濛只能隱約瞧見一張八人會議桌上,起頭的椅子半拖出來,桌上擺著一個煙頭插爆滿的煙灰缸。李靳嶼就靠在那張椅子上,大概是煙抽完了,這會兒只能幹坐著,把玩著打火機,兩條腿閑閑地敞著。

葉濛走過去,靠在他對面的桌沿上,低頭瞧著他玩火機玩得風生水起,「幹嘛呢?」

那幽藍色的火焰撲簌簌地抖落著星火,在他指尖躥來躥去,他仍是低著頭,漫不經心地答:「無聊,發獃。」

門窗緊閉著,窗外的雨漸漸落大,「啪噠啪噠」拍打在雨篷和玻璃窗上,透著清新的涼意。

葉濛雙手環在胸前,彎下腰去,去找他的眼睛,半開玩笑地逗他,「小嶼哥?」

李靳嶼終於抬頭掃了她一眼,若有似無地笑了下,繼續低頭把玩著打火機,以前逼她叫哥哥,現在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了:「走開啊你。」

「怎麼了嘛?」

他搖頭:「沒事。」

葉濛下意識地「嗯?」了聲,李靳嶼今天下手很重,捏她的骨頭澀澀發疼,葉濛有點沒著沒落的想,這要是做的話,估計能疼死。默默給自己划了一條線,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招惹他。

窗外雨聲撲撲地砸在窗台上,「疼啊。」葉濛抽了下手,怏怏嚷了句,像小貓。

他拽住,笑了下,好像不太信:「在床上都沒見姐姐叫這麼響。」下一秒,頭一仰,靠在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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