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柔情英雄夢 不忘山河心(10)

於國洋提前一周從外地回來,剛下火車就風塵僕僕地往家裡趕,進門的時候,家裡空空蕩蕩的,除了馮彥芝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別說女婿,連個鬼影都沒瞧見。

他站在玄關處換鞋,把包掛在牆上的鉤上,一邊脫西裝外套一邊調侃她:「看你這表情,今晚是又被人放鴿子了?」

馮彥芝沒搭理他,捏著遙控器的手,老神在在地靠著沙發背,自顧自調頻道,「現在的年輕人,忙得都是不著家。」

於國洋脫了外套,掛在沙發上背上,慢慢捋起袖子,坐到她旁邊,拿了張報紙靠在沙發上翹著腳翻,漫不經心問了句:「這回又是什麼原因?」

馮彥芝沒好氣:「說是單位臨時有事兒,讓回去一趟。」

於國洋攤著報紙,橫瞥她一眼,「女兒呢,怎麼沒回來?」

馮彥芝:「臨時加班。」

於國洋搖頭嘆口氣:「那不得了,軍令大過山,這種你沒辦法,誰讓你女兒非要找個軍人,再說她自己不也忙得整天不著家啊,前陣子又說去雲南出差,反正倆都忙,沒什麼好說的。」說完,還不確定似的瞥她一眼,「還真是個軍人?」

馮彥芝聲音仍是懶洋洋地:「當然,軍官證就看過了,假不了。」

於國洋哼哧發出笑聲,低頭翻閱報紙,隨口問了句:「什麼軍銜吶?」

「兩條杠呢。」

「喲,還不低。」於國洋呵了聲。

「可不嘛,他這算是政治人物了吧。」馮彥芝說到這就來勁兒了,放下手中的遙控器,「我以前哪敢想,咱閨女能跟這些人搭上關係,我就覺得以後找個普普通通本本分分的人類似小沈那種就挺好的,誰知道,她給咱弄這出。我老實跟你說,我長這麼大,沒見過情商這麼高的孩子,那天在單位,連老李都說,這小子會說話,懂禮貌,相處起來很舒服,沒有現在年輕人身上的那股子浮躁勁兒,於好跟他比,真的差太多了。」」

於國洋從手邊的矮几上找出老花鏡帶上,捏著報紙又湊近了些,瞥她一眼道:「你以前除了關心成績,還關心過她別的么,連她喜歡吃什麼菜都不知道吧,更別說她喜歡什麼樣兒的男生了。」

馮彥芝翻了個白眼,「這事兒你也輪不上說我,你難道就知道她喜歡什麼樣的男生?論溝通,你比我更少,我好歹關心她的成績,你連她的成績都不關心。」

於國洋扯了扯嘴角,「我一向認為,太過於關心一個孩子的成績,會給孩子造成無形的壓力。」

「懶得跟你扯,反正在於好的教育上我問心無愧,我唯一對不起她的一件事,就是她高一那年,我光顧著跟你媽鬥智斗勇,逞一時之氣,忽略她的心理健康問題,韓教授說她有社交恐懼症,其實從小我就能感覺出來,這丫頭太自我封閉了,以前也帶她看過醫生啊,人家都說沒問題,只是比較害羞內斂,如果不是那陣咱倆離婚的事情鬧得她情緒不穩定,也不至於後面受那麼罪。我承認,在這方面,我是個很不合格的媽媽,但是於國洋,你捫心自問,如果你但凡能平衡我跟你媽的關係,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這段時間,跟這個小子接觸,你知道我想的最多的是什麼么?」

於國洋一頓,報紙還捏在手上,狐疑地看過去。

馮彥芝沒看他,眼神不著痕迹地落到窗外,那蔥蔥密密的綠葉,映在人眼裡,格外清透,她自嘲地一笑:「他身上的意氣風發跟你年輕時很像,可他比你細心,非常善於觀察細節,我隨口一句話,他能察覺到我跟老楊的不和,並且在楊教授面前,不失禮貌給足了我面子。這些你能做的到嗎?還記得上回,我回家跟你說因為一個課題的申報,我跟老楊在單位吵架的事兒么?你當時是怎麼說的?你說,你理她幹嘛做你自己的。我回頭一跟你抱怨,你就說這有什麼,不搭理她不就行了唄,或者你附和著幫我罵兩句老楊,可回頭到了單位,你又慫了。你知道老楊在單位怎麼跟系主任編排你么?說你沒本事,窩囊!這條適用我跟你媽,你每回都說我跟老太太計較什麼,可有些事女人就該計較,這些話,我只說一次,以後也不會再說了,老李問我,你為什麼那麼忍老太太。我說我沒辦法呀,我把人腿弄折了,下半輩子跟輪椅為伴了,這是我欠她的。」

於國洋臉色黑了,「行了,這事兒不用提了。」

馮彥芝自顧自地說,「在我跟你媽上,你其實從來沒向過我,你打心眼裡都是向著你媽,你不用反駁,跟你相處了這麼多年,我非常清楚你那點男人骨氣,你窩囊慣了,跟人吵沒兩句臉紅脖子粗自己先高血壓犯了。我甚至有點明白,於好為什麼會喜歡陸懷征這種男人。因為,她從小缺失的安全感,和受的這些窩囊氣,她需要一個能保護她的人,你難道不明白?還是裝糊塗?」

於國洋猛地把報紙往案桌上一拍:「夠了!」

「你乾脆你倆一起嫁過去得了!」

馮彥芝無奈地搖頭笑笑,心如死灰:「被我說中就生氣?其實無所謂,於國洋,我這幾天考慮了很久,想得也很清楚了,你看起來誰都不得罪,其實背地裡把誰都得罪了。你知道嗎,做人沒點稜角,別人只會拿你當球踢,這樣的生活我也過夠了,你媽那邊我也受夠了,於好也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咱倆也差不多可以到此為止了,我以後就算一個人過,也不想再留在這個家裡受這些窩囊氣,老太太的腳我會定期給撫養費的。哦對了,還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陸懷征是霍廷的侄子,按照於老太太的性子,是絕對不會同意霍家的人來娶咱家的閨女的,免得到時候又是一場腥風血雨,我也懶得再跟你們鬧了,乾脆點,咱倆離婚,女兒歸我,跟你們於家沒有關係,她跟陸懷徵結婚對你們絲毫沒有影響。」

「陸懷征不是姓陸?怎麼又跟霍廷扯上關係了?」於國洋氣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陸馨是他姑姑,三十幾歲改嫁給霍廷的。」

於國洋一聲冷笑,「你這是看人家三十幾嫁了個好人家,也想改嫁了吧?也不看看自己都幾歲了,還跟著人瞎折騰。」

「隨便吧,你愛怎麼想怎麼想。」

栗鴻文坐在會議室等了很久,來問詢的是幾位研究院的調查員,陸懷征推門進去時,幾人正在議論,聽見門動響,齊刷刷回過頭,栗鴻文率先招呼,「過來坐。」

陸懷征敬了個的禮,拉了張椅子坐到對面。

栗鴻文坐在會議桌的中心,其餘三人調查員坐成一排,待他坐定,坐在三人中間的那個女調查員忽然遞給他一張照片,「這個人認識?」

陸懷征低頭看了眼,確認:「認識。」

女調查員:「叫什麼。」

「狄燕妮。」

「跟你的關係?」

陸懷征靠在座椅上,雙手交疊放在桌上,聽到這,下意識看了眼栗鴻文,後者點頭示意,他才低聲說:「我曾經的心理醫生。」

女調查員:「你們私下有沒有過其他的交流。」

陸懷征回答的挺乾脆:「沒有,因為是病患跟醫生的關係,私下幾乎沒有交流,這是隊里的規矩。」

「你們隊里平時也有心理醫生,跟她們也不交流嗎?」

這個問題栗鴻文搶答了:「不是的,隊里平時的心理醫生屬於問診型的,是幫助隊員做常規的心理測評,一旦發現有心理問題的隊員我們會及時移交正規的心理醫院,進行治療,而醫生跟病患的關係,是非常保密的。」

女調查員表示了解,在紙上畫下勾,繼續低著頭問:「那在治療的過程中呢,她沒有跟你說過一些奇怪的事情。」

「怎麼算奇怪?」

「類似心理實驗這種。」

陸懷征又看了眼栗鴻文,這回連後者都憋不住了,敲敲桌板:「小邵,你有話就直說,不興拐彎抹角那套。」

三位調查員面面相覷,其中那位叫小邵的,欲言又止地看著栗鴻文,五官擰做一團,糾結吶,為難吶,「領導,您就別為難我了,我就奉命過來問陸隊一點消息,具體發生什麼事兒,上頭都是讓保密的,您這是要讓我犯錯誤呀。」

栗鴻文冷笑,「喲,還有你小邵不敢犯的錯誤呀?當年搬首長椅子,害首長摔了個大跟頭的那小姑娘我怕是不認識了。」

「年紀小,首長不追究,那都是我命大。以後可不敢了,所以您也別為難我了。」

栗鴻文這個老狐狸哪能沒有辦法,想打聽的事兒轉頭就打聽來了。

小邵又問了一些藥劑的用量以及當初治療過程中的異常現象,陸懷征都一一告知,等人走後,栗鴻文那邊也來消息了,接完電話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陸懷征彼時正靠在栗鴻文辦公室的窗邊抽煙,窗口擺著個檀木煙灰缸,他眺著遠方,撣了撣煙灰,剛把冒著青煙的煙捲含進嘴裡,就聽見身後「砰!」的摔電話聲。

他身姿挺拔,聞聲回頭,眉峰微微擰著,煙蒂停在唇邊,頓了下,看著栗鴻文鐵青的臉問:「怎麼了?」

屋內有股淡淡的檀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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