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間四月 歡情幾許(04)

陸懷征從韓教授實驗室出來,一路上他開開停停,總共半小時的車程,差不多開了一個半小時,他開得極慢,用生平最慢的速度緩緩在穿行的車流中挪動著,像是最開始學飛行那樣蝸行牛步的。

過紅綠燈時,他出神了,半天沒響動。後方車輛等不及,喇叭按個不停,密密麻麻地響在這城市的主幹道。

他回過神,面無表情地去踩油門,最後在醫院門口停了下來,熄了火,人沒下車。

……

陸懷征在車裡坐了一夜,最後嗓子乾澀,下車去對面小賣部買了包煙,靠著車門一根根抽,幾乎是一根接一根。

他是什麼時候對於好動心的?

記不清了。

好像是意識到的時候,這姑娘就跟長在他心裡似的,拔都拔不走。

現在回想,他最開始接近她的時候,她挺排斥,兩人在陽台上打遊戲,他有時候想過去看看她打得怎麼樣,剛挪過去,她就不動聲色往邊上挪。

運動會昏到,也終於明白為什麼當時他們班的男生都不敢靠近她。

他抱她的時候她當時全程在發抖,他以為是昏到抽搐導致的。

他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原因,這一下,像無數把利劍狠狠刺穿他的心臟,筆直地扎在他心上,死死地扎著,讓他快要喘不過氣。

陸懷征靠著車門抽著煙想,如果他早點遇到她就好了,八歲,他一定會拚死保護她的。

這種無助感,讓他很悲憤,很氣餒。

他這輩子拚死保護過那麼多人,卻沒能保護最難過最無助的她。

如果看得見的話。

他現在心臟上一定扎著無數把劍,每一把都在搗毀他最後的理智。

剛才離開時,韓教授忽然叫住他,

「懷征,你要相信正義,總有一天正義會像蒲公英的種子灑滿世界的每個角落。我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讓你幫於好報仇,她小姑父是個人渣,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你是前途無量的中國軍人,於好更是個好姑娘,我不想你倆為了這麼個社會渣滓,把自己的前程和未來都賠進去,你想想,你跟於好的未來,你都要理智!其餘話我不多說了,你是個聰明孩子,我相信你能明白的。」

他何嘗不明白。

聽見那聲「你跟於好的未來」,原是一腳踩進淤泥地里,他整個人一個激靈,渾身毛孔戰慄,如果真有那一天,該是什麼心情?

他想像不出來。

他總覺得於好還在生他氣。

其實在她轉學前,兩人當時還在冷戰。

那會兒陸懷征正準備市籃球賽的決賽,天天忙著訓練,除了幾節主課,副科幾乎都不上了,那段時間兩人見得少,作業都是於好幫忙做的,結果有一天,這丫頭不知道犯什麼毛病,作業也不肯幫他做了,看見他就躲,他訓練忙抽不開身,好不容易跟教練請了假,去班級逮人,還沒說幾句,她就說自己要上廁所或是要去老師辦公室,絲毫不給他溝通的機會。

隊里的人說是他那陣太忙忽略她了,女孩子鬧脾氣了吧,沒有安全感吧。

後來看見她跟五班的傅冬輝走在一起,似乎去老師辦公室搬書,他要上去幫她,也被她當著傅冬輝的面拒絕了,他當時也急了,熱臉貼了這麼幾次,還被她當著其他男生的面給拒絕了。

一想,誰還沒點脾氣呢!

陸懷征當時年少氣盛,好勝心又強,雖爺爺從小教導男孩子不要太計較得失,可他心裡還是有些不甘。那時,他跟胡思琪那幫姑娘多說幾句話,那幾天於好就不太搭理他。

沒遇上她之前,他對這些東西都不在意。後來有了她,怕她生氣,他幾乎連話都不太跟胡思琪說了,有時候胡思琪愛逗他,上課拿腳勾他的腿,把他惹急了第一次跟胡思琪翻臉。

給她畫沙,為她鎖操場,為她打架……

別說十八中,就連外校的學生都他媽知道他陸懷征喜歡的人是於好。

他那時愛玩,身邊朋友多,每天放學都有一大幫外校的學生在門口等他,那幫人不是什麼好東西,但陸懷征這人交朋友不分三教九流,玩得來便玩,玩不來身份地位再高貴他也不稀得跟你玩。

後來陸懷徵發現於好不太喜歡自己跟他們玩,他當時嘴上應著,其實私底下偶爾偷偷也會去赴約。有一次,他跟那幫人剛上完網,聚在網吧落下抽煙閑聊,他靠著牆,指尖夾著煙放在嘴邊,正興緻勃勃地跟人復盤剛才那把遊戲。

說到興處時,不經意一轉頭,看見於好正在不遠處牢牢地盯著他看。

那瞬間,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感覺就像是被人當場捉了奸,心虛地很,下意識就把煙掐了,然後乖乖地靠著牆角站好。

別人問,你怎麼了?

陸懷征當時咬著唇低聲說:「我祖宗來了。」

說完,一抬頭,看見於好轉身走了。

陸懷征忙跟那幫兄弟道了別,追上去。

然後就不聲不響地跟了她三條街,跟個保鏢似的,不敢上去招呼,就悄悄跟了三條街,直到停在一個小衚衕口,旁邊是一家很破舊的電影院,他記得,當時那家破舊不堪的電影院門口還擺著剛上映的一部愛情片,封面很色情,叫《處處愛,處處吻。》

那時是夏天,衚衕窄巷被凌亂的小三輪堆得水泄不通,垃圾滿地,臭氣熏天。

陸懷征沒聞到,眼底只有那姑娘,於好在巷口停了下來,回頭惡狠狠地問他:「你跟著我幹嘛!」

他當時靠著電影院的門柱子,還弔兒郎當地、壞得不行:「順路不行啊?」

於好不說話,臉色擰著。

他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立正稍息,認錯極快:「我錯了。」

從嚴格意義上說,他跟趙黛琳確實挺像的,表面上看著沒個正形,倒也挺克己慎守的,對身邊的朋友都挺寬容大氣,堅持一理——錯了要認,挨打要立正。

於好當時沒理他,懶得跟他廢話,轉身就走。

陸懷征把人攔住,圍在小衚衕口,圈著她,小聲地哄,一遍遍地跟她道歉。

「我錯了。」

「真錯了。」

……

不知道說了幾百個我錯了。

小姑娘最終還是笑了。

靠著牆,仰著頭,憐憐地看著他沒忍住,微微勾了勾嘴角。

陸懷征當時覺得,連牆角的海棠花都亮了。

後來大二的時候。

他在清華附近跟周斯越合租,心血來潮想起了那天,想到了那部電影,國慶的時候,便找了個影像屋把那天衚衕口那部《處處愛,處處吻》的電影租了回來,還是未刪減版本的。

他大多看軍事片,看了兩眼就知道自己對這種情情愛愛的電影沒什麼興趣,可那天衚衕口的場景實在太令人心動,清晰地印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周遭的一切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總想著把這部電影看完。

那年廣電還沒號限,電影尺度很大,香艷鏡頭非常多。

他性啟蒙很早,對這方面的開竅也早,初中就看過不少片,不過他頻率不高,一開始是抱著對人體藝術的探究去看的,後來是純發泄,不頻繁。

他自認不算是個重欲的人,不像宿舍里其他男生,每天不擼一遍就睡不著覺。

他有時候一周不看都行,他興趣愛好多,打球打遊戲時間過的快,偶爾被激起興趣,才會需要發泄。

加上那陣周斯越帶了丁羨回地下室。

他心底里那點情緒徹底被勾起來了,單身這麼些年,這套動作也算是嫻熟了,可不知道為什麼,那晚在地下室,像是帶了一點莫名的禁忌感,做起來特別勾魂攝魄……

最後是他第一次沒忍住,低哼出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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