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山河不屈(05)

悄無聲息。

車廂安靜得似乎能聽見蒼蠅的嗡嗡聲,然而,這個季節似乎還沒有蒼蠅。

哦,是老李開車哼小曲兒的歌聲。

於好仔細豎著耳朵竟還破天荒聽清了歌詞——

「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樣的女人,用你那火火的嘴唇,讓我在午夜裡無盡的銷魂……」

……

……

這歌雖符合老李的年紀,但配上此情此景,於好難免不想歪,又羞又惱,臉紅得一如這山外寥寥幾片紅葉,索性轉開眼去,不搭理老李這頑性子。

結果無意掃見後視鏡里的自己,模樣有些……不像話。

雙眼水光灧瀲,面泛紅潮,頭髮凌亂不堪,她喜歡自己定期修剪頭髮,永遠將長度保留在胸口位置,然後習慣紮成一個清爽的馬尾或者繞成個丸子鬆鬆搭在腦後。

今早出門急,她就隨手繞了兩圈搭在腦後。

那男人親她的時候一隻手直接從耳邊穿進她的發里,絲毫不懂循序漸進,大掌緊緊扣著她的後腦勺,發狠般地去吮她的唇。

是真狠,到現在她唇緣還有些隱隱的疼,於好當時下意識有點往椅子上縮,他不耐煩地皺眉,索性整個人探進來,牢牢扣著她的後腦勺往自己那邊壓,絲毫不帶猶豫地加深這個吻。

於好措手不及,萬般話語全被他淹沒在這個火熱繾綣的吻里。

高中那會兒,他想親她。於好就曾想像過,他的吻應該是帶點小心翼翼試探,或許是溫柔如清風,或者是蜻蜓點水式。在她記憶中,他一直是那個乾淨而純粹的少年。

哪知,第一次接吻就給她來了個法式深吻,技巧如此嫻熟。相比較於好,她就顯得生澀無措。他舌尖擠進來的時候,順著濃滑的唇壁去勾她的。出乎意料是冰涼的,於好摸他的後頸,發燙,他渾身都是燙的,除了舌尖。

觸及她時,彷彿是蠶蛹破繭直蹦那明艷的火。於好心尖兒發顫,拽著他胸口的薄薄t恤衫衣料子,身子軟著靠在椅子上,那戰慄感似乎要從腳尖穿透到頭頂,連呼吸都不暢快。

陸懷征察覺,知道她體力不支,單手撐著座椅,托著她後腦勺的那隻手改而去捏她的下巴,唇舌退出,改而去咬住她下唇,輕輕撕磨了會兒。

隨而唇往下,停在她下巴上,輕輕啄了口。

算是結束。

想來還是覺得太不像話了。於好看著鏡中的自己,口紅也被他蹭得七零八落,殘餘淺淺一層淡淡留在唇上,在此時的日光下,顯得格外昏亂沒樣子。

而且老李還在場,如果回去跟別人八卦,她這幾天都不要出門了……

陸懷征,可現在就光是在腦子裡想這個名字,她都覺得心跳加速……

等於好重新綁好頭髮,車子已經四平八穩地駛進隊里。

於好紅著臉解開安全帶,迫不及待要下車,誰料,卻被老李叫住。

「於醫生。」

於好茫然回頭。

「老李在部隊開了近二十年車了,什麼場面都見過,我跟陸隊認識沒八九年,也得有四五年了,陸隊這人知人善用,他了解老李是什麼樣的人,所以也沒對老李出口提醒。但看得出來,於醫生你是個很保守的姑娘,陸隊年輕氣盛,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我很理解,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回去會跟他們八卦——」說到這,老李嘆了口氣:「這麼多年,陸隊對感情問題都閉口不談,所以大家都格外喜歡八卦他,我要是回去把這事兒給大家說了,我估摸小於醫生你以後的日子就不太平嘍,不用說都明白,陸隊肯定也是這意思,我了解他。」

於好啞然地看著他。

她看著老李茫茫然想,是否有一種人,行得正,坐得直,不虛與委蛇、虛頭八腦的,只要待人真誠,總能收穫一些真心的朋友。

高中的時候,她雖然嘴上說他那些是狐朋狗友,可有時候是真羨慕他和他那些朋友的感情,上課下課總是那麼一幫人待在一起,一起打球、吃飯、打遊戲、整老師……如果被發現了,就把陸懷征推出來。

源自於金剛對他的好印象,還有個校籃球隊隊長的身份在,出什麼事兒,反正他永遠都是負責跟老師插科打諢的那個。

直到有一次,那會兒兩人還屬於不是特別熟的狀態。

於好沒忍住,上了節語文課偷溜出來在廁所抽了支煙,陸懷征那會兒看見她從窗外經過,便也偷偷從後門溜了出來。

結果於好是上廁所抽煙,恰巧被經過的陸懷征班主任看到了,她先是看到了門口的陸懷征疑惑走過來,「你上課時間出來幹嘛?」

於好突然聽見老師聲音也有點嚇到直接把煙掐了,結果被眼尖的班主任察覺,衝進去檢查,發現於好正彎腰在洗手。

垃圾桶還冒著青白的煙霧。

「你居然在廁所抽煙!?」陸懷征班主任簡直不敢相信。

於好低著頭洗手,沒說話。

結果,陸懷征在一旁悄悄舉了手,「我……抽的。」

班主任更不敢相信,嗓音拔了尖,「你現在是要告訴我,你在女廁所抽煙?」

「走……走錯了。」

陸懷征臊眉耷眼地說。

其實那會兒陸懷征根本還沒學會抽煙。然後就被罰寫了兩千字檢討,周一在國旗下讀。他卻只提了一個請求,「能不寫女廁所么?」

好像也就這麼一股傻勁兒,他身邊總能圍著一幫不錯的朋友,以前如此,現在亦如此。

……

陸懷征抵達機場已經有些晚了,陳瑞心情焦灼地站在登機口四處張望,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成團轉兒,冰冷的女聲在機械地重複著登機提示……終於,最後一次提醒過後,在金碧輝煌的機場大廳里及潮水般的穿行乘客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朝這邊過來。

陸懷征個高,模樣又出眾,很好認。他戴了頂黑色的鴨舌帽,帽檐下壓,遮了半張臉,陳瑞還是一眼就認出他了,揚手跟他揮舞。

陸懷征看見,加快了腳步朝這邊過來,陳瑞把包遞過去,兩人由專員帶著登機。

兩人幾乎不太坐民航客機,飛行途中,陳瑞幾次欲言又止,見陸懷征神情冷淡地闔眼靠著休息,又不敢打擾,可若是等會這副樣子教領導看見了,少不了又是一頓訓。

「陸隊。」他還是開口。

陸懷征沒睜眼,嗯了聲。

陳瑞說,「你出門沒照鏡子么?」

「什麼?」

陸懷征這緩緩睜眼,轉頭看過去。

靜了幾秒後,陳瑞拿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臉側,說:「這裡,好像是……女人的口紅。剛才空姐……都好幾次想提醒你來著。」

……

剛才一路過來,陸懷征其實感受到今天看他的目光跟往常好像有些不一樣,他平日走在路上,看他的目光就多,一向不太在意。

以前是女生看得多,結果今天連男生也看,他當時就該想到的。

陸懷征抱著胳膊靠在廁所牆上,低頭笑笑,真是昏了頭了,笑完,直起身,彎腰擰開水龍頭,洗乾淨手後,對著鏡子用拇指去抹臉上的口紅,慢條斯理地擦著。

等他濕著臉回到座位,倆大男人都沒紙巾,陸懷征倒也無所謂,等風乾,結果旁邊伸出一隻手。

他一愣,轉頭看去,鄰座的女人遞給他一張紙,笑著說:「用這個擦吧。」

陸懷征覺得這女人有些面熟,一時沒想起,沒接,說了聲不用謝謝。等女人把紙收回去,他忽然想起來,又想想上回在南京酒店會堂的事兒也挺尷尬就沒再主動出聲。

結果沒一會兒後她先招呼了:「這麼巧,你也回北京?」

陸懷征這人一直挺有風度,沒成想還要人先跟他打招呼,未免有些不夠大氣,點點頭格外客氣:「對,小孩兒呢?」

「我媽帶著。」

「你老公呢?」

「……」女人沒答,似乎沒什麼可說的。

陸懷征尷尬笑笑,也不再接話。

女人忽然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找話題聊,陸懷征心不在焉地答著,誰料,那女人卻側頭看著他說了句,眼神灼灼耀著點莫名的期待:「我感覺我們還會再見。」

陸懷征敏感,意識到對方動機有些不純時他便及時止住了,不再接茬。

結果杜婉茵拋出橄欖枝:「見過兩次,也算是有緣了,要不留個電話?」

不是沒被女孩要過號碼,但杜婉茵這種級別的還是第一次,旁邊陳瑞還一臉興奮的表情,陸懷征聲音直接冷了,「沒帶手機。」

是真沒帶,也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杜婉茵瞭然地看著他,「是因為我結過婚嗎」

陸懷征看過去。

杜婉茵苦笑著解釋:「我丈夫出軌了,我這次來雲南就是來捉姦的,不過又不想撕破臉,臨時買了機票飛回來,準備回去就離婚。」

陸懷征咳了聲掩飾尷尬。

杜婉茵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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