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巍巍大任,芬芳萬載(06)

於好在辦公室坐了會兒,忽聽外面「砰!」一聲巨響,似是鐵盆猝然摔裂發出的悲鳴聲。

她起身,拉開門,循聲抬眸望去。

只見陸懷征跟唐指導還立在原地,兩人聽見聲響也齊齊轉過頭,老唐很快確認了方位:「好像是文工團那邊傳過來的。」說完,手掐腰,長長的嘿了聲,「這幫姑娘真是見天兒的不給我省心啊,我得看看去,哎,你要不跟我去看看隨子?這小丫頭真是誰的話都不聽,就聽你的。」

……

陸懷征跟老唐還沒上樓,在宿舍樓下就已聽見怒不可遏地吵架聲,陸懷征是沒想到,平日里嗡聲吞氣的姑娘們私底下罵起人來如此凶神惡煞、蠻不講理。

「隨子,你別以為你年紀小,大家都得讓著你,你跟陸懷征那點破事別以為我們不知道,誰他媽稀罕,我還就不慣你。」

「我跟陸哥哥什麼事都沒有!」隨子尖著嗓子回。

那人冷笑:「你當年偷偷爬進陸懷征的宿舍不就是想上他的床么?倆孤男寡女的敗壞風紀敢做還怕人說?我沒給你舉報到軍區總部算給你面子。」

隨子有些震驚地看著那個女生,聲音哽住:「你一個女生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這些話本來也就私底下大家閑著沒事兒當八卦傳傳,從來沒敢當著隨子的面兒說,偶爾開開隨子和陸懷征的玩笑,隨子解釋了幾百遍,可在她們眼裡就是欲蓋彌彰。隨子解釋多了也煩,不再解釋,隨她們怎麼想,她覺得這幫人思想都不純潔。

這話一出,連樓下的陸懷征都定格了,一隻腳踩在台階上,表情更茫然,他什麼時候跟隨子傳成這樣了?

「你跟隨子?」唐指導更是一臉不可思議地表情看著他,下一秒,嘆口氣搭上他的肩,語重心長道:「我還以為你喜歡於醫生呢,你這男女關係也忒亂了點,有損風紀!我可跟你說,隨子可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你別佔了人便宜就想這麼算了!要真跟她們說的似的,你得對隨子負責,不然老唐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唐明梁話音剛落,餘光瞥到後方一道人影,不經意回過頭,瞧見於好就跟個木頭似的直挺挺地戳在那兒,老唐回過味來,定定地看了眼那姑娘,自覺方才那話有些不妥,咂咂嘴,笑著對她說:「小於,你別介意——」

陸懷征驀然回頭,晌午的光有些晃眼,於好還沒進樓道,站在刺目的日光底下,整個人白得發光。

打從五歲起他便善於察言觀色,專揀好聽的話說,把大人哄得一愣一愣,樂不可支。而後又用了八年時間把這偽善的面孔卸下,已經很少會刻意去研究一個人的表情了。

那天陸懷征又「重操舊業」。

再次小心翼翼且帶著謹慎的目光去打量於好那時的表情,奈何當時光太亮,又不知從哪兒刮來一陣風,樹影一陣陣地搖曳,光影斑駁交替罩住她那張本身就沒多少佔地面積的臉。

等她走近,陸懷征看見她沖唐明梁笑笑,他琢磨,是最普通那種,禮貌性的微笑,沒什麼含義。

陸懷征現在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

他想掐死隨子。

算了,還是掐死自己得了。

……

趙黛琳原先躺著午睡,聽見門外有動靜,便爬起來看了眼。

結果就聽見了某人的大八卦,本來是吊著好奇的心態看看這些個小丫頭還能說出些什麼,樂顛顛地靠著圍欄眯著眼看,誰知道,一轉頭,就看見陸懷征站在樓梯口了,連著於好跟在後頭。

趙黛琳給了陸懷征一個,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陸懷征覺得腦仁疼,平日里頗高的情商放到現在也覺得不夠用,如果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能用槍解決就好了,簡單幹脆爽快,一了百了。

於好沒有停留,徑直回了宿舍關上門。

走廊一片狼藉,跟龍捲風刮過似的,灰白的牆面上全是東一塊西一塊的水漬,臉盆七零八落散了一地,不知道是哪個倒霉蛋子的臉盆還摔得凹進去幾隅鐵塊。

唐明梁見這場面也來了怒氣,胸腔怒火熊熊燃起,主要還是心疼臉盆:「你們幹什麼!!」

姑娘們個個扭著臉不肯說話,隨思甜還在烏烏泱泱地啜泣。

唐明梁又是一聲怒斥,覺得這幫丫頭甚是煩人,看見隨思甜那隱忍又哭得梨花帶雨的臉於心又不忍,口氣緩了些:「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要這麼針鋒相對的?隨子你說。」

唐明梁存有私心,故意先給了隨子開口的機會,這讓餘下幾位姑娘又十分不屑地互相交換了彼此的眼神。

其實這事兒還真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女人之間的友情本來就複雜,所有的矛盾都是在平時日積月累中慢慢堆積起來的,誰也不知道那最後一根稻草會在哪裡,或許在他們男人看來僅是一件很小的事兒,可偏就是她們激發矛盾的導火索。

她們對隨子的不滿或許是從很早在軍藝的時候就已經有了苗頭,漸漸這麼些年,大事兒小事兒摞摞攢攢一籮筐,大概真正的怨憤是從上次隨子坐了領導那桌開始,便開始零零碎碎冒了些邊角出來。

今早上隨子曬在陽台的舞鞋不知道被誰收了起來,然後那人放上了自己的鞋子,隨子找出來穿的時候發現鞋子居然還是濕的,可晚上是最後一場表演,她鞋子沒法穿,這讓她有些惱火,便找了那人理論,誰知對方一句話就把她給懟回來了,絲毫沒有愧疚,隨子心裡不痛快,便多嘴說了兩句,那人便直接摔了臉盆,這才引了這事兒的開端。

隨子斷斷續續說下來,這在陸懷征和唐明梁這倆大老爺們聽來尤其荒唐,屁大點事兒,能給折騰成如此難堪的局面也是這些女人的本事。

於好在屋裡坐了會兒,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

水聲清脆,注意力卻在門外,半晌後,隨子又爆了一料。

「小惠拿過我東西。」

那位喚做小惠的女兵瞬間紅了眼眶,全然失了風度,揚手怒氣沖沖地指著隨子,張牙舞爪地衝上去要打她,被旁人攔住,紅著眼吼了一句:「你瞎說!」

「這事兒可大可小,隨子,你確定嗎?」唐明梁問。

隨子點點頭,「對。」

唐明梁看了眼陸懷征,又轉頭問:「你丟了什麼?」

隨子說:「一個戒指,我姥姥留給我的戒指。」

「什麼時候丟的。」

「去年,下連表演的時候,我戒指就找不到了,而那前一天,我看小惠動過我的東西。」

平日里的小打小鬧都算了,偷東西可就牽扯到人品問題了,唐指導覺得這事兒就算要管也輪不上他來管,琢磨要不把這事兒報迴文工團讓他們自己團內處理。

結果趙黛琳出聲了。

「這事兒好辦。」

陸懷征跟唐指導聞聲回頭,唐指導問:「你有想法?」

趙黛琳靠在欄杆上,輕點頭,下巴沖那倆姑娘一揚,「有一個人肯定知道她倆誰撒謊。」

於好正端著杯子,一隻手撐著桌沿,悠閑地靠著桌子喝水。

忽覺眼前一亮。

她轉頭看過去,房門開了一條縫,慢慢擴開,晌午的光便順著那條逐漸擴大的縫隙填滿了整個宿舍。

陸懷征出現在門口。

光影將他身影拉長,修長挺立,於好盯著地上那人影瞧了會兒便直接轉回頭,垂眼繼續喝茶。

「於好,能出來幫個忙嗎?」

那天之後,陸懷征第一次跟她說話竟然是為了隨子,於好心中泛苦想必是剛才那杯茶里放了黃連素,原是表情不耐煩,想硬氣一回拒絕,可轉頭間不經意地看見他那飽含深情的眼神,心又軟了。

她拒絕不了他。

他的每個眼神,就算是輕描淡寫的一瞥,她都覺得充滿深意。

她放下杯子,點點頭。

……

於好跟隨子在心理室獨獨坐了五分鐘,誰也沒開口說話。

於好抱著胳膊靠在椅子上,她工作的時候有點強勢,那雙澄澈的雙眼頗具穿透力,似一把利劍,銳利地能直接刺進你心裡,毫不留情地拽出那些深藏內心的小陰暗。

隨子端詳了她五分鐘後,率先開口:「我見過你哎。」

「嗯?」於好挑眉。

隨子笑,「在懷征哥的手機上,你倆高中時的合照。」

應該是高一快放寒假那陣,那會兒還下雪,陸懷征硬拽著她在雪地里拍了張合影,沒有美顏,沒有濾鏡,只有兩個傻乎乎湊在一起的腦袋。

「是么。」於好漫不經心地,「別轉移話題。」

「哦。」隨子乖乖地說,「那你問吧,怎麼測?」

「我接下來問你的問題,你只需回答是或者不是。」

隨子點頭。

「你是隨思甜?」

「是。」

「今年二十五?」

「是。」

「討厭小惠么?」

「是。」

「是否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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