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巍巍大任,芬芳萬載(03)

兩秒後。

陸懷征大概是覺得有點失態,低頭佯裝咳嗽,轉開眼,輕飄飄敷衍地丟出一句:「是么?厲害了。」

於好沒察覺,還挺鄭重其事地點了下頭,「是啊。」

陸懷征翹了翹嘴角,決定不再跟她瞎扯:「你睡一會兒吧,後半程路更陡。」

於好還想跟他多聊會兒,發覺他態度有些冷淡,也不敢再開口,聽話的哦了聲,闔上眼開始休息。

「身體不舒服早點說,別硬撐。」他闔上眼之前又叮囑了一聲。

於好嗯了聲。

車窗外日光暖烘烘地落進來,大巴車廂被暖氳的光盈滿,曬得人懨懨犯困,身旁的姑娘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陸懷征全程沒睡,一般這種時候他跟孫凱要負責全車人的安全,會比平時警惕,身旁又多了這麼一人,他幾乎是甄心動懼,半耷著眼養神,偶爾睜眼看看於好的狀態。

車子沿著陡峭的山脈間一路環形而上,一面是巍峨聳立的蒼青色山體,一面是刀削斧砍般的山崖。羊腸鳥道的山路崎嶇險峻,還是條痕迹斑斑的黃泥路,在這深山老林里常年濕漉,泥濘不堪,車輪壓過時顛來簸去,晃得厲害。

開車的司機是個部隊里的老師傅,開得快,腳雖穩也架不住這山路陡峻。

陸懷征低頭看了眼被震得搖頭晃腦的於好,過去拍了拍司機的肩膀低聲說:「不用這麼快,不趕趟兒。」

老師傅哎了聲。

陸懷征手搭著司機的座椅,俯著身剛說完,車子已經駛出山頭,眼前風景豁然開朗,在陽光白茫茫地直射中駛上了平穩的路面,前方隱約可見邊防雷達站的天線。

司機問:「陸隊,雷達站快到了,需要下去打個招呼嗎?」

陸懷征思考片刻,等車往前滾了幾十米才眯著眼說:「你現在踩剎車吧,慢慢停過去,我跟孫凱下去打個招呼,別把於醫生她們吵醒了。」

老師傅照辦,捏著三寸勁跟踩棉花似的小心翼翼踏下去。

等車停穩,陸懷征轉身叫上孫凱,拿上帽子準備下車的時候,看見於好那位置少了排窗帘,先前被山擋住,倒是沒什麼光,此刻駛上平路後,於好整個人就赤裸裸地暴晒在陽光下,那臉悶得通紅。

陸懷征伸手毫不留情地把身後士兵遮得嚴嚴實實的窗帘一把扯過來,給於好遮住,一點兒光都不露。

後排光線驀然扎眼,士兵懵懵然轉醒,一臉無措。

於好這會兒醒了,見他戴上帽子以為到了,忙整個人坐起來,搓搓眼睛,問:「到了?」

孫凱率先下去,陸懷征仰著頭扣下巴上的帽扣,頸部線條流暢乾淨,說:「還沒,你再睡會兒,到了我會叫你。」

說完就下車了。

於好把窗帘拉開一條縫,湊過去看了眼。

他跟孫凱朝雷達站過去,還沒進門,便有人迎出來,沖他倆敬了個禮,在門口聊了兩句,沒過一會兒,又出來一個年紀稍長的老兵,不知道說了什麼,陸懷征跟孫凱相視一笑走進去。

於好看得入神,不知道耳邊什麼時候冒出一顆腦袋,趙黛琳陰惻惻地盯著她,「偷窺?看不出來你還有這癖好?」

於好不搭理他,放下窗帘靠回椅子上假寐。

趙黛琳又笑起來,「哎,我幫你打聽過了,陸懷征這幾年都沒正式交往過一個女朋友,而且,前段時間他領導給他介紹一部長的閨女也被他給拒絕了。」

於好仍是闔著眼,「我知道。」

趙黛琳喲了聲,「看來你倆發展速度超乎我想像啊,我還跟孫隊說你倆都這麼悶,我估摸半年也磨不出一個繭子來。」說完嘆了口氣,「干他們這行也不容易,我聽孫隊說,陸懷征是他們那位栗參謀長特招進來的,在軍校的時候就認識了,對他期望特別高,也特別嚴厲,別人訓練的時候跑圈都是十圈,二十圈,就他是五十圈五十圈。而且陸懷征剛來時也是一刺頭兵,特別難搞,脾氣又大,天天跟教官作對,做事情也喜歡劍走偏鋒,後來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出過一件事,接受過一段時間的心理治療,性格倒是沉了很多。」

「什麼事?」

趙黛琳搖搖頭,「孫隊說這涉及軍事機密,不能說了。」

說到這,趙黛琳看見陸懷征跟孫凱從雷達站出來,「到了再說,給你們家陸隊騰位置哈。」

於好聽見「你們家」這三字心莫名一動。

八字還沒一撇呢。

陸懷征跟孫凱跳上車,吩咐司機開車,然後一人遞了一包壓縮餅乾給於好和趙黛琳,於好接過,陸懷征摘下帽子在她身下坐下,「雷達站同志知道我們隊里有女同志,特意給的。先墊墊肚子,馬上就到了。」

「謝謝。」

從上車到現在,於好不知道說了多少聲謝謝,留個位說謝謝,拿瓶水說謝謝,別人給個餅乾也說謝謝。

等於好吃完,陸懷征隨手接過她吃剩下的外包裝紙,丟進一旁的垃圾桶里,輕描淡寫地說了句:「以後跟我不用這麼客氣。」

於好看過去。

陸懷征擰了瓶水咕咚咕咚灌了兩口,又補了句,「於情於理,我照顧你都是應該的。」

「好。」她一笑,由衷地說:「你比以前成熟很多。」

陸懷征低頭笑笑。

此時已經近五點,太陽落山,在一片色彩斑斕的霞光中,於好看著他稜角分明的側臉,清晰卻透著一絲陌生。

以前有個算命先生說過他是燕頷虎頸的長相,放古代,就是王侯將軍的貴相。後來於好在《班超傳》中看到一句:「生燕頷虎頸,飛而食肉,此萬里侯相也。」她都忍不住想起他。

還問過他,你前世會不會是個征戰沙場的大將軍。

當時少年說,不不不,我前世一定是個遊手好閒的王爺,你肯定是我府里的小丫鬟。

想到這,於好又笑起來,忽而抬頭問他:「還記不記得當初算命先生說的?」

算命先生的話記不太清,不過他記得那天他陪她去書店買書,結果這丫頭腦子不知道裝了什麼,兩手空空就出來了,錢包也沒帶,那個年代也沒支付寶,最後是他付得錢,其實就算她帶了錢,他也不會讓她付錢的。

回學校的時候這丫頭非要把錢給他,他不肯收,兩人還為此吵了一架,最後還是他腆著臉過去求和,死乞白賴地跟她開玩笑:「錢就算了,要不你讓我親一下得了。」於好當下就黑了臉,好幾天沒搭理他。

現在想想,那會兒是真渾,什麼話都敢往外蹦。

於好冷不丁冒這話讓他有點摸不著頭腦,狐疑轉過頭去:「怎麼了?」

話還沒問完,大巴忽然急剎,停了下來,全車人身子往前猛傾,陸懷征伸手去攔於好,長臂把她牢牢壓在座椅上。

下一秒,他跟孫凱互視一眼。

司機回頭,看著陸懷征:「好像爆胎了。」

陸懷征說,「我下去看。」

剛站起來,

「砰!」

前方轟然發出一聲巨響,霎時間,水花泥坑四濺,四周樹木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瘋狂舞動!

大巴車隨之框框晃動,在霞光中要被震碎。

陸懷征直接撲過去反身去抱於好,單手撐著座椅,整個人弓著背擋在於好面前,另只手虛虛攏著於好的頭頂。

於好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眼前一片黑,有人朝自己撲過來,下意識閉上眼,再睜眼時,觸感清晰,陸懷征胸口頂在她面前,迷彩服的領子剛才下車的時候被他解開了幾顆扣子,胸口的溫度觸手可及。

頭頂傳來他擲地有聲的命令,胸腔微微震蕩。

「所有人原地待命,我跟孫隊先下去。」

說完,陸懷征低頭看了眼於好,見姑娘一臉擔心又茫然地模樣,他扯出一抹笑,手在她後腦勺上扶了下,「沒事,別擔心。」

隨後跟孫凱交換眼神,兩人一前一後下了車。

腳剛一踩地,車底下倏然伸出一隻塗畫得五彩斑斕的手,直直去擒陸懷征的腳踝,陸懷征反應極快,落腳點一偏,反腳直接把人從車底連滾帶爬拽出來,疾風所致,那人身手利落,訓練有素,瞬間從地上跳起來。

此時,身後又冒出三個人,披著統一類似草皮一樣的東西,把陸懷征跟孫凱團團圍住。

於好扒著窗帘看。

陸懷征跟孫凱背對背靠著,陸懷征目光緊緊在這四人身上環視了一圈,個個臉都塗得五彩繽紛的,不好認。

孫凱問:「什麼人,看出來了么?」

半晌後,陸懷征不緊不慢地回了句,「自己人,應該是老唐派的。」

孫凱啊了聲,「靠,這老唐真是一年比一年閑,歡迎儀式也一年比一年無聊。」

陸懷征拍拍他的肩,「交給你了,我去看看車輪胎。」

孫凱又靠一聲,這時候你還關心車輪胎。

對面四人也有點懵了,這是被識破了?那還打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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