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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走回髮廊後面的巷子,一起上了查莉的黑色賓利車,大家都不說話。我發動車子,晃出巷子後往北邊走,關掉車燈慢慢開。在夜裡,那輛深色大轎車像是鬼鬼祟祟離開巢穴的動物一樣,也像一艘黑色巨大潛艇離開停泊的地方,在冰冷的水中滑行。我穿越小鎮,把車停在警局附近。這裡靜得像墳場一樣。

「我想要拿武器。」芬雷說。

我們在入口的殘骸中找路走,哈伯自己的賓利車卡在警員辦公區里,在黑暗中無法動彈,前面的車胎爆掉了,而且車頭栽進了殘破的牢房裡面,到處瀰漫著一股汽油的臭味,油箱一定破了。車尾因為受到重創,所以後車廂蓋子也掀了起來,哈伯連看都沒看一眼。

芬雷設法繞過車子的殘骸,走進後面的大辦公室,消失在我們的視線里。我跟哈伯站在玻璃門碎片上等著,芬雷從暗處走出來時,手裡多了一把不鏽鋼左輪槍跟一排火柴,還咧嘴笑著。他揮手叫我們兩個出去回到車上,然後划了一根火柴,朝著綠色賓利殘骸的車尾丟去,嘎吱嘎吱地跑出來跟我們會合。

「聲東擊西,對不對?」他說。

我們開車離開時,警局已經開始燃燒,明亮的藍色火舌在地毯上竄燒著,好像打在沙灘上的海浪一樣。四處都沾滿了汽油,大火開始席捲破損的木頭並往外竄,火焰開始轉為黃色跟橘色,空氣從大門的缺口被吸進去。不到一分鐘,整個地方都燒了起來。我面露微笑,把車開上郡道。

在這十四英里路程中,大部分時候車頭燈都是開著的。我開得很快,可能才十二分鐘就到了。我關上大燈,在距離目標物四分之一英里的時候就停下來,在路面上轉一圈便往後退,讓車子朝向南面的鎮上,車門不關,鑰匙也沒拔。

哈伯拿著那把大型破壞剪,芬雷檢查著他從辦公室取出的左輪槍,我伸手到座椅底下掏出那罐裝滿汽油的塑膠瓶,跟短棍一起放進口袋。東西很重,我右邊的口袋把半邊夾克往下拉,放在另一邊胸口的「沙漠之鷹」則跟著往上跑。芬雷把火柴給我,我放在另一個口袋裡。

在黑暗中,我們一起站在路邊的泥土地上,互相微微點頭,朝著田野里那棵被雷劈開的樹前進。月光把樹影投射在地上,我們在柔軟的泥土上踱步,跑了好幾分鐘才到那裡,停靠在扭曲的樹榦上。我從哈伯手裡接過破壞剪,又彼此點點頭,朝著倉庫後方的圍籬前進。距離凌晨四點只剩十分鐘。離開起火的警察局後,大家都不發一語。

從那棵樹到圍籬有七十五碼的路程,我們跑了一分鐘,停到了太平梯的正對面,那裡有條圍繞整座倉庫的混凝土小徑。芬雷跟哈伯拉緊圍籬的柵欄鏈條,我再用破壞剪把鏈條剪斷,就像剪豆腐一樣。我剪出了一個七英尺高、八英尺寬的大缺口。

我們從缺口通過,走到樓梯底下等待,我可以聽到裡面的聲音。在巨大的空間里,動作跟摩擦最後都會變成沉悶的隆隆迴音。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示意他們把身體緊貼著金屬牆板,因為我還不確定外面有沒有警衛。雖然我敢打賭說沒有,但芬雷還是擔心。從很久以前我就已經學到了教訓,像芬雷這種人所擔心的事情,是該被列入考慮的。

所以我用手勢示意他們緊貼著牆,然後我躡手躡腳地繞到大倉庫的角落,蹲下來,從一英尺左右的高度把破壞剪丟在混凝土道路上,弄出了我所需要的聲響,聽起來就好像有人要入侵倉庫一樣。我把身體緊貼著牆,右手拿著短棍等待著。

芬雷是對的,外面有個警衛,但是我也沒錯,根本就沒有後援的人手,因為那位警衛就是貝克警官,他負責在倉庫外巡邏。我聽見他粗重的呼吸聲,還有踏在混凝土地面的腳步聲,他從倉庫的角落繞過來,在我前面一碼處停下。他站著凝視那把破壞剪,拿著點三八口徑手槍,看看破壞剪以後,又把視線移往圍籬,沿著圍籬一直往下看,直到看不見牆的地方,然後他開始跑向圍籬。

接著我就用短棍把他打死了。但是他沒有馬上跌倒,他的左輪槍先掉下,無力的雙腿轉了一圈,芬雷從我身後跑出來,勒住他的喉嚨,看起來就像鄉下的男孩把雞脖子扭斷一樣,幹得好。貝克的制服口袋上方仍然佩戴著那個人造纖維名牌,那是我九天前注意到的第一個東西。我們把他的屍體丟在路上,等了五分鐘,注意聽四周的動靜,沒有人來。

我們回到哈伯等待的地方,我又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始踏著太平梯往上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無聲無息。我們必須放輕腳步,因為那階梯是用某一種鋼鐵打造出來的,如果我們笨手笨腳的話,發出的聲響就跟觸發警鈴沒兩樣。芬雷走在我後面,右手緊抓著樓梯扶手,左手握槍,哈伯走在他後面,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我們輕聲往上走,四十英尺的路走了好幾分鐘。我們很小心。我們站在上方的小平台上,我把耳朵貼在門上,裡面沒有任何聲響。哈伯掏出一串辦公室鑰匙,緊握在手裡以免發出聲響。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挑出正確的鑰匙,插進門鎖里,我們屏息以待。門鎖發出喀噠一聲,門也跟著鬆開,我們還是屏息——結果沒有聲響,沒有任何反應,一片靜悄悄的。哈伯小心翼翼地慢慢把門推開,芬雷從他手中接過門,繼續把門往前推,然後換我接手,把門推到牆邊。我用口袋裡的汽油罐把門卡住,不讓門關上。

光線從辦公室透出來,灑在太平梯上,下方四十英尺以外的圍籬跟田野上也都投射了一道光芒。倉庫里點著弧光燈,辦公室里明亮無比,我放眼望去,看到的情景幾乎讓我心跳停止。

我從不相信運氣,沒有任何事情讓我覺得好運;也從不依賴運氣,因為我沒辦法依靠它。但是從某個角度看來,現在我可以說自己的運氣很好。只看了一眼,我就知道我過去三十六年來的霉運跟麻煩全都一掃而空了,此刻我覺得眾神與我同在,祂們為我歡呼,指引著我。只看了一眼,我就知道自己贏定了。

因為有兩個孩子睡在地板上——那是哈伯的孩子,班和露西。他們躺在一堆空麻布袋上,睡得正香,那毫無警戒的無辜模樣,只有睡夢中的孩子才有。他們身上很臟,衣服也邋邋遢遢的,禮拜一穿去上學的那一身衣服還沒換掉,看起來就像老照片裡衣衫襤褸的紐約小孩,全身伸展開來,睡得正香。凌晨四點真是我的幸運時刻。

我一直為孩子的問題擔心得要命,他們幾乎讓這件事變成不可能的任務。我都快把腦袋給想破了,心裡不斷進行沙盤推演,想找出一個可行方案,但是我還沒想到,最後總是推演出很悲慘的結果,每個結果都會害我在軍校里被當掉。我總是想到孩子們被霰彈槍轟到死無全屍,而且我腦袋中總是出現這樣的畫面:四個人質跟兩把霰彈槍同時出現,孩子們跟查莉在驚慌失措中大吼大叫,兩把綺色佳霰彈槍就這樣把他們轟掉。這些事都在同一個地方發生,我還沒能想出解決方案。如果我真能想出一個辦法,我會把他們弄到別的地方去睡覺,而這件事真的發生了,真的。現在我腦袋裡面好像一個大運動場,千千萬萬個瘋狂球迷一起在裡面歡呼著。

我轉身面對其他兩個人,把他們的腦袋瓜拉過來,用最小的音量跟他們交頭接耳。

「哈伯,你抱女孩,」我低聲說,「芬雷,你抱男孩。用手摀住他們的嘴,千萬不要出聲,把他們帶回樹邊。哈伯,你把他們帶上車,待在車裡等著。芬雷,你回到這裡。現在就行動,不要出聲。」

我掏出「沙漠之鷹」,把保險給打開,手腕靠在裡面這扇門的門框上,拿槍遠遠地瞄準著辦公室的另一邊。芬雷跟哈伯悄悄走進辦公室,他們做得很好,身體放低,沒有出任何聲音,用手摀住孩子的小嘴把他們抱了起來,再慢慢退回來,挺直身子繞過我的點四四手槍。孩子們醒來掙扎了一下,睜大雙眼瞪著我,芬雷跟哈伯把他們帶到那一長串階梯的頂端,躡手躡腳安靜地走下去。我退出門口走到金屬平台的另一個角落,找到一個可以全程掩護他們的角度,看著他們慢慢走下疏散信道,然後到地面,再到圍籬邊,通過缺口後離開。他們經過我下方四十英尺處那一道灑在田野上的光芒,最後消失在夜裡。

我鬆了一口氣,把槍放下,認真傾聽,除了大倉庫內部隱隱傳來摩擦聲響之外,沒有任何動靜。我潛進辦公室,從地板上爬到窗邊,慢慢抬頭往下看出去,看到一幕我畢生難忘的情景。

倉庫里天花板上大概有一百盞弧光燈,整個地方比白天時的室外還亮。這是一座大倉庫,一定有一百英尺長,深度或許有八十英尺,高度大概六十英尺,裡面堆了滿滿的一元美鈔,有一座用錢堆成的巨大沙丘,高度或許有五十英尺,整個滿到了遠處的後面角落。那一堆錢好像地板隆起了山坡一樣,真的可以用「堆積如山」來形容——或者說是一座巨大的綠色冰山,真是壯觀!

我看到帝爾站在倉庫另一邊,他坐在那座「山坡」坡面十英尺高的地方,霰彈槍擺在兩腿膝上,因為身邊巨大的綠色山坡,他看來就像侏儒一般。在靠近我五十英尺的地方,我看到克林納那個老傢伙,他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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