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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芬雷喘了一口氣。

皮卡對他露出冷笑。

「如假包換。」他說。「我很榮幸,相信我。你們真的很幫忙,兩人都是,而且很體貼。一路走來,你們一直都讓我掌握最新狀況,還把哈伯一家人跟蘿絲可警官交給我,真是夫復何求啊!」

芬雷站著無法移動,全身顫抖。

「是你?」他又說了一次。

「你應該在禮拜三就猜出是我,渾球。」皮卡說,「我派那小個子去喬伊住過的旅館,兩個小時後才告訴你。我對你真失望,本來還以為現在這一幕會早點出現。」

他看著我們,臉上掛著微笑。芬雷轉身看我,我實在想不出要跟他說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麼。我只是看著皮卡的巨大身軀擋在門口,心裡浮現一個強烈的念頭:我再也看不到太陽了,因為今天我將死於非命。

「過來!」皮卡對我說,「站在芬雷旁邊。」

他跨了兩大步,走進房裡,然後把槍對準我。我想都沒想就知道那是一把槍管比較短的全新點三八手槍,我也自然而然開始盤算:它在短距離內很准,但卻不一定能把目標擊斃,而且我們有兩個人,他只有一個,芬雷那件花呢西裝下的肩部槍套里還藏有武器。我花了不到一秒的時間估計勝算,但是我很快就放棄了,因為皮卡開門走進來以後,帝爾鎮長也跟著他進來,左手拿著沉重的拐杖,右手拿著警用霰彈槍,是綺色佳公司製造的Mag-10霰彈槍,即使不瞄準也可以把人幹掉。

「過來!」皮卡又對我說了一次。

「蘿絲可在哪裡?」我問他。

他一個勁兒的對著我笑,用槍管作勢,叫我起身移動到芬雷旁邊。我用手撐著跳下辦公桌走過去,覺得兩腳沉重。我咬緊牙關,像學步的瘸子般走過去。

我站在芬雷旁邊,帝爾用他手上的大霰彈槍指著我們。皮卡用手去搜芬雷藏在外衣里的武器,從槍套取出左輪槍,把槍放進自己身上大夾克的口袋裡。因為他的體型實在太大,夾克是打開的,所以看起來就像在身上披了帳篷一樣。他走到旁邊拍拍我,要我坐下,我身上沒有任何武器,我的夾克在外面賓利車的後車廂里。接著他退回去,站在帝爾身邊。芬雷瞪著皮卡,他的心似乎都快碎了。

「這算什麼?」芬雷說,「我們不是老交情嗎?」

皮卡只是對他聳聳肩。

「我早就叫你不要管,」他說,「早在三月我就試著叫你不要來,我警告過你。難道我沒有嗎?但你就是不肯聽。你會聽嗎?你這固執的渾球。老朋友,我只能說你是自作自受。」

我聽著皮卡的咆哮,心裡不是替自己難過,而是替芬雷難過。但是接下來克林納走進門來,他精瘦的臉龐突然咧嘴微笑,像猛獸一樣的牙齒閃閃發光,雙眼直視著我。他的左手拿著另一把Mag-10霰彈槍,右手拿著對準我的,則是用來殺死喬伊的槍。

那是一把魯格氏馬克二型手槍(Ruger Mark Ⅱ),毫不起眼的點二二口徑自動手槍,裝上一支很粗的滅音器。這種槍很適合喜歡近距離殺人的傢伙。我瞪著槍。九天前,槍口滅音器的尾端也曾抵住我哥的太陽穴,毫無疑問,我可以感覺得到。

皮卡與帝爾繞到桌子後面,帝爾坐在椅子里,皮卡坐著還是很高。克林納示意我跟芬雷坐下;他把霰彈槍當作指揮棒晃動,叫我們坐下。我們在紫檀木大桌前並肩坐下,雙眼直視著帝爾。克林納關上大門,靠在門上,單手握著霰彈槍擺在臀部的高度,對準我的側臉,點二二滅音槍則指著地板。

我輪流仔細看著三人。從帝爾那張橘皮老臉看來,他瞪著我的時候可以說充滿了無限的厭惡,好像被嚇呆了,不知道承受了多麼巨大的壓力,看來幾近崩潰。禮拜一我看到他的時候,還是個體面的老傢伙,現在看來好像老了二十歲。皮卡的氣色比較好,看起來像運動明星一樣沉穩,好像回到高中母校拜訪的美式足球巨星或者奧運金牌得主,但從眼神還是可以看出他綳得很緊,拇指不斷摩擦著大腿,他的壓力也很大。

我仔細盯著旁邊的克林納,但是他沒有任何錶情。他還是那樣精瘦、冷酷,而且容貌枯槁,沒有任何動作,完全是靜止的。他的臉龐跟身體沒有泄漏出任何消息,好像是一尊用柚木劈出來的雕像。但是從他的雙眼可以看出有一種殘酷的能量正在燃燒,儘管他骨瘦如柴的臉沒有任何錶情,那雙眼睛卻好像在對我冷笑一樣。

帝爾吱吱嘎嘎地打開桌子的一個抽屜,拿出芬雷用來幫我錄口供的那台錄音機,交給他身後的皮卡。皮卡把左輪槍放在桌上,把電線理一理,插上電源,但是沒有裝上麥克風。他們並不打算收音,而是要播放東西給我們聽。帝爾把身子往前靠,用拇指按下桌上的對講機按鈕,在一片沉寂之中,我聽見外面警員辦公區里的免提器發出模糊的聲響。

「貝克在嗎?」帝爾說,「請你進來一下。」

克林納離開門邊,貝克走了進來,身穿制服,槍套里擺著點三八口徑手槍,他看著我,這次並未咧嘴微笑。他拿著兩卷錄音帶,帝爾把它們拿過去,挑了第二卷。

「這卷錄音帶,」他說。「仔細聽好了,你們會有興趣的。」

他把錄音帶擺進去,關上蓋子,按下播放鍵,錄音機的馬達開始轉動,喇叭發出嘶嘶的聲音。除了嘶嘶的聲音外,我還可以聽見一個隆隆作響的聲音,然後就出現了蘿絲可的聲音。她驚慌失措的聲音在寂靜的辦公室里迴響著。

「李奇嗎?」蘿絲可的聲音說,「這段話是錄給你的,你聽到了嗎?你最好跟他們合作,否則我就吃不了兜著走。如果你不知道我會有什麼下場,回去驗屍間,拿出摩里森太太的解剖報告來看看就知道了。所以你得救救我,好嗎?我要講的就是這樣,李奇。」

她的聲音消失後,錄音機傳來的只剩下隆隆的聲音,我隱約聽到一個痛苦的喘息聲,好像有人粗魯地把她拉開麥克風旁邊。接著帝爾把錄音機關起來,我瞪著他,好像再也感覺不到自己的體溫,覺得自己已經死掉似的。

皮卡跟貝克都看著我,露出滿意的笑容,好像已經勝券在握。帝爾打開蓋子,把錄音帶拿出來放在桌子的一邊,舉起另一卷錄音帶給我看,然後放進錄音機里,關上小蓋子之後又按下播放鍵。

「另一卷,」他說,「仔細聽好了。」

喇叭又發出一樣的嘶嘶聲響,接著還是一個隆隆作響的聲音,然後我聽見查莉·哈伯的聲音,她聽起來好像快要發瘋了,就像禮拜一早上在她家閃閃發亮的礫石車道上一樣。

「哈伯嗎?」查莉的聲音說,「我是查莉,孩子們都跟我在一起,我不在家,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我必須跟你說一聲!如果你不回來的話,孩子們會出事的。他們說,你知道會出什麼事,跟他們要對付你我的方式一樣,只不過對象換成孩子們。所以你必須立刻回來,好嗎?」

她的聲音消失以前,聲調還因為驚慌失措而提高,最後只剩下隆隆的聲音。帝爾按下停止鍵後拿出錄音帶,小心翼翼地擺在我面前的桌子邊緣。接著克林納繞到我看得見他的地方,開口說話。

「你必須拿著錄音帶。」他對我說,「把它拿到你窩藏哈伯的地方,然後播放給他聽。」

「哈伯不是被你幹掉了嗎?」我說。

克林納猶豫了片刻。

「別裝蒜了。」他說,「我們本來要幹掉他的,但是你幫他逃過一劫。查莉告訴我們,是你把他藏起來的。」

「查莉告訴你們?」我說。

「我們問她哈伯在哪裡。」他說,「她對我們保證,說你一定可以找到他。當時我們把刀子架在她女兒的兩腿之間,她急著說服我們說我們可以找到她丈夫。她說是你指點她,罩著她,而且你可以找到哈伯。希望她不是在說謊,否則你們都得死。」

「哈伯被你幹掉了,」我又說了一遍,「我什麼都不知道。」

克林納點頭嘆氣,他的聲音很低沉。

「廢話少說,省點功夫吧。」他說。「是你把他藏起來的,我們需要他歸隊,馬上就得回來,不能再耽誤時間了。這樁生意必須做下去,所以我們有幾個選擇——我們可以讓你屈打成招,這一點我們討論過了,但我想你可能給我們錯誤的方向,因為時間緊迫,對不對?也許你心裡現在正在盤算吧?」

他等著我的回應,但是我沒有。

「所以我們打算這麼做。」他說,「皮卡會跟你一起去找他。不管哈伯在哪裡,等你們一到,皮卡就會打我的手機,他知道我的號碼。然後你們三人一起回來,好嗎?」

我還是沒回應。

「他在哪裡?」克林納突然問我。

我本來要開始講話,但是他舉手叫我不要開口。

「就像我剛剛講的,廢話少說,省點功夫吧。」他說,「你心裡一定在打算怎麼幹掉皮卡,但是你做不到。」

我聳聳肩,不發一語。

「有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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