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雷點點頭,這下他信了,臉上露出微笑。他從髮廊窗邊的板凳站起身來,拉著蘿絲可的手,煞有介事地跟她握握手。
「幹得好。」他對她說,「完美的分析。我總是說妳很聰明,蘿絲可。我沒看錯人吧,李奇?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她是我們最棒的人手。」
我點頭微笑,蘿絲可開始臉紅,芬雷還是握著她的手,微笑也一直掛在臉上。但是我可以看出芬雷在心裡又把她的理論給徹底整理一遍,看看哪裡有漏洞,最後他只找到兩個。
「那哈伯的角色呢?」他提出問題,「他負責哪個環節?他們總不會聘請一個高端的銀行主管來搬貨吧?」
我搖搖頭。
「哈伯曾當過主管貨幣業務的經理。」我說,「他在裡面負責把偽鈔消化掉,因為他知道哪裡可以讓偽鈔融入經濟體系,哪裡有漏洞可以流入市面,哪裡有這種需要。就像他以往的工作一樣,只不過以往是找錢,現在是撒錢。」
他點點頭。
「那冷氣機呢?」他又提出問題,「謝曼·史托勒把機器載往佛羅里達州,是他女友跟你說的。我們也知道這是真的,因為你在他家車庫看到兩隻老舊紙箱。當傑克森維爾市警方搜他車子的時候,他車上也裝滿了機器,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我猜這部分大概是合法的。」我說,「就像煙霧彈一樣,可以掩護非法的勾當,就像一種保護色。這樣一來,貨車在前往佛羅里達跟往北折返的時候,看來就很正常了,否則會變成要開一台空貨車往南跑。」
芬雷點點頭。
「我想這招也很聰明。」他說,「橫豎都得跑一趟,何必讓車子空著?有道理,而且可以順道賣幾台冷氣機,不管往南往北都有錢賺,對不對?」
他又點點頭,隨後便放開蘿絲可的手。
「我們需要幾張偽鈔。」他說。
我對他微笑,因為我剛剛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有。」我說。我把手伸進口袋裡,拿出一大卷百元鈔票,抽出第一張跟最後一張,兩張都交給芬雷。
「這兩張是偽鈔?」他說。
「一定是。」我說,「查莉·哈伯拿了一疊百元鈔票讓我花用,有可能是哈伯給她的。然後在禮拜二,我又從那兩個到處找我的傢伙身上拿到一疊鈔票。」
「這樣就代表你拿到的都是偽鈔?」他說,「為什麼?」
「你想想看,」我說,「克林納需要錢來支持他的犯罪活動,但他幹嘛用真鈔?我敢打賭,他付給哈伯的就是偽鈔,還有那兩個來自傑克森維爾市的小子,他們拿到的活動費也是。」
芬雷拿起那兩張百元鈔票,靠在光線充足的窗邊仔細端詳,我跟蘿絲可也圍在他身邊看著。
「你確定嗎?」蘿絲可說,「我看這兩張鈔票不像假的。」
「它們就是偽鈔。」我說,「一定是的,很合理啊,是不是?偽鈔犯都喜歡印製百元鈔察,面額較大的容易被發現,面額太小的卻又沒有印製的價值。而且,如果他們有堆積如山的偽鈔,他們幹嘛拿真錢出來花?」
我們看著鈔票,仔細盯著,摸一摸,聞一聞,用手指搓搓看。芬雷掏出皮夾,拿出自己的百元鈔票,我們將三張加以比較,三張在我們手上轉來轉去,就是看不出一丁點差異。
「如果這些是偽鈔,也是幾可亂真的偽鈔。」芬雷說,「但是你說的有道理,可能整個克林納基金會的資金都是偽鈔,每年幾百萬的偽鈔。」
他把自己的鈔票放回皮夾,偽鈔放進口袋。
「我要回局裡了。」他說,「你們倆明天再進來,大概中午的時候,帝爾會出去吃午餐,到時候我們就可以開始做事了。」
蘿絲可跟我往南開了五十英里路,我們到了馬坎市。我想要不斷換地方住,這是自保的第一條守則——到處移動。我們挑了馬坎市靠近東南邊界一家毫不起眼的汽車旅館,這是馬坎市境內距離馬格瑞夫最遠處,整個馬坎市幫我們擋住了敵人。帝爾鎮長那老傢伙說過,我最好能在馬坎市找一家汽車旅館投宿。今晚,被他說中了。
我們用冷水沖完澡就躺在床上,但睡得不安穩。房裡很暖,我們在夜裡不斷輾轉反側,好不容易睡著後,起來已經是破曉時刻,兩人在昏暗的晨光中站著打呵欠。已經是禮拜四早上了,昨晚感覺好像沒有睡著過,我們摸黑在昏暗中著裝,蘿絲可穿上制服,我則穿上舊衣服。我想馬上又得買新衣服了——現在我知道,幫我買單的人是克林納。
「接下來要做什麼?」蘿絲可說。
我沒有答腔,在想另一件事。
「李奇,」她說,「這整個案子該怎麼辦?」
「那格雷是怎麼辦的?」我說。
「他上吊自殺了。」她說。
我又想了一會兒。
「是嗎?」我問她。
我們兩個沉默了一會兒。
「我的天啊!」蘿絲可說,「你認為這件事有疑點嗎?」
「可能有。」我說,「妳想想看。如果他被人撞見呢?如果他被人發現在不該去的地方打探消息?」
「你認為他也是被殺害的?」她用一種慌張的聲音問我。
「可能是。」我說,「我想,喬伊、史托勒、摩里森夫婦、哈伯跟茉莉都是他們下手的,而且我們倆也差點被殺了。如果有人構成威脅,克林納就殺人,這是他的行事風格。」
蘿絲可有好一會兒都沒說話,想著她的老同事格雷,那位嚴肅而有耐性的警探,二十五年來一直謹慎小心工作。這有耐性的傢伙居然肯用二十三天監視一個有犯罪嫌疑的地方,對克林納來講當然是個威脅。蘿絲可抬起頭來對我點點頭。
「他一定有哪裡出了錯。」她說。
我對她緩緩點頭。
「他們偷偷把他處死。」我說,「布置成自殺的模樣。」
「我實在不敢相信。」她說。
「屍體有解剖嗎?」我問她。
「應該有吧。」她說。
「那麼我們就該查一查。」我說,「我們必須再去一趟黃泉鎮,找那位醫生談一談。」
「但是他早該說些什麼才對。」她問我,「如果他有疑慮的話,難道當時他不會提出來嗎?」
「就算他對摩里森提議,」我說,「摩里森也不會理他,因為他的人馬就是兇手,我們必須要自己追查。」
蘿絲可對我聳聳肩。
「我出席了他的葬禮。」她說,「大家都去了,摩里森局長還在教堂外的草坪上發表了一段演說,帝爾鎮長也是,他們都說他是個好警探,是馬格瑞夫最棒的警探。但竟然還把他殺掉。」
她說這段話的時候有很多感觸,因為她喜歡馬格瑞夫,她的家族在這裡已經深耕了好幾代,她在這兒已經落地生根了,而且她也喜歡這份工作,很享受那種為鎮上奉獻的感覺。但是她服務的這個社區竟是如此墮落,藏污納垢,貪腐叢生——說這裡是個社區,不如說它是個賊窟,髒錢跟污血在裡面攪和翻滾,可以看出她心裡對馬格瑞夫的美好幻想已經破滅。
我們開車往北駛上那條連接馬坎市與馬格瑞夫鎮的道路,走到一半右轉,沿著一條僻徑前往黃泉鎮的醫院。我們沒吃早餐,我很餓,在這種狀況之下,實在很不適合再度造訪停屍間。我們把車開進醫院停車場,慢慢通過地面突起的路障之後,轉進醫院後方,把車停在距離大鐵卷門不遠處。
下車後我們站在一條通往辦公室門口的環狀信道上,在愈來愈暖的陽光底下伸腿活動,真的有點不想進去了。但我們終究走進去找醫生,在那凌亂的辦公室里找到他,他就坐在那張有缺角的桌子後,看來仍是那麼累,身上還是一襲白袍。他抬頭看我們,點頭示意我們進去。
「兩位早啊!」他說,「可以為你們效勞嗎?」
我們跟禮拜二坐一樣的凳子,我坐得離傳真機遠遠的,讓蘿絲可跟醫生講話。這樣比較好,因為我不具官方身分。
「今年二月。」她說,「我們馬格瑞夫警局的隊長自殺,你還記得嗎?」
「是叫做格雷那傢伙嗎?」醫生說。
蘿絲可點點頭,醫生起身繞到一個文件櫃旁邊,吱吱嘎嘎地打開一個很緊的抽屜,用手指往抽屜裡頭翻找文件。
「二月的時候。」他說,「格雷。」
他抽出一份文件拿在手上,把它丟到桌上的記事本上面,坐回椅子後打開文件。那文件沒幾頁,內容不多。
「格雷。」他又說了一遍,「是的,我記得這傢伙。上吊自殺的,對不對?馬格瑞夫鎮這三十年來發生的第一樁命案,我還被叫去他家裡。陳屍現場是車庫吧?利用屋樑垂繩上吊?」
「是的。」蘿絲可說完之後便陷入沉默。
「那有何我可以幫忙之處?」醫生說。
「案情有不尋常的地方嗎?」她說。
醫生看著文件,翻開下一頁。
「哪個上吊自殺的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