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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警局後,看到出口正對面停了一輛白色的凱迪拉克大轎車。一輛騷包的全新轎車,車身到處充滿了臭屁的黑色皮革以及仿木裝飾,就好像把查莉的賓利轎車套上核桃木車尾和老舊的獸皮,怎麼看都像一間拉斯維加斯妓院。它的車身有多長?在走到警局門口之前,我居然跨了五步才繞過它。

在涼爽的警局辦公室里,有個一頭銀髮的高個兒老頭正把大家指揮得團團轉。他身上穿著一襲老式西裝,脖子上套著牛仔專用的領結,領結尾端還套著銀扣,一看就知道是貨真價實的渾球,百分之百的政客架式,凱迪拉克是他開來的。他一定有七十五歲了,一跛一跛地在辦公室里四處漫步,手裡拄的拐杖很粗,還有銀色手把。我猜這就是帝爾鎮長了。

蘿絲可正從後面那間大辦公室走出來,她從摩里森家回來後就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雖然現在看起來還是不太好,但她還是向我揮揮手,勉強擠出一絲微笑,示意我過去,跟她一起進辦公室。我又很快瞥了帝爾鎮長一眼,向她走過去。

「妳還好吧?」我說。

「今天真的很糟糕。」她說。

「妳已經跟上我們的進度了嗎?」我問她,「芬雷有沒有向妳透露案情?」

她點點頭。

「芬雷都跟我說了。」她說。

我們走進紫檀木大辦公室,芬雷就坐在老時鐘下方的桌子後,時鐘正指著三點四十五分,蘿絲可把門關上,我看看她,又看看芬雷。

「結果誰要來接手?」我說,「新局長是誰?」

芬雷直接抬頭看我,搖搖頭。

「沒有任命新局長,」他說,「帝爾鎮長要到警局來親自坐鎮。」

我走回門口,把門開了一道縫,盯著坐在警員辦公區的帝爾,他把貝克逼到了牆邊站著,好像在找他麻煩。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你們有什麼看法?」我問他們。

「警局裡每個人都是清白的。」蘿絲可說。

「我想似乎是這樣沒錯,」我說,「但事實證明帝爾也有份,因為他是他們的替代人選,所以一定是他們的手下。」

「只是他們的手下而已嗎?我們怎麼確定?」她說,「或許他就是幕後黑手,整件事都是他的陰謀。」

「不是的,」我說,「幕後黑手把摩里森幹掉,為的是警告繼任的局長。如果帝爾是幕後黑手,他何必警告自己?他一定是某人的手下,被派來這裡阻撓調查。」

「這是確定的。」芬雷說,「他已經開始介入了,叫我們把喬伊跟史托勒的案子擺著,所有的人力都用來調查誰殺了摩里森。他叫我們自己來,不要讓外人插手,不要找聯邦調查局,不要找任何人。他說我們警局的面子都快丟光了。而且他企圖誤導我們的辦案方向,還說顯然是剛剛出獄的人乾的,很久以前被摩里森抓進監獄的人,出來之後向他報仇。」

「而且這辦案方向就像一條死胡同。」蘿絲可說,「我們被活埋在這二十年來的老槍案里,用文件里的每個名字來交叉比對全國的假釋紀錄,光是這工作就要花上好幾個月的工夫。他叫史帝文生不要出去查案了,到破案之前都得坐在辦公桌前查數據,我也一樣。」

「豈只是死胡同?」芬雷說,「根本就是暗示我們不要管這件事。文件里沒有半個看來像是會用暴力手段復仇的人,這鎮上還沒出過這種罪犯,大家都知道,而且帝爾也知道我們都心知肚明。但是我們總不能戳破他的陰謀吧,是不是?」

「可不可以不理他?」我說,「做我們該做的事就好。」

他把背靠回椅子里,對著天花板嘆了一口氣,搖搖頭。

「不行。」他說,「我們就在敵人的手下做事。到目前為止,帝爾還沒有理由認為我們知道些什麼,而且我們最好讓他一直這樣認為。我們必須裝聾作啞,所以行動將會受到限制。然而授權將會是個問題。如果我需要搜索令或者什麼的,就需要他的簽名,但我要怎樣才能拿到他的簽名?」

我對他聳聳肩。

「我的行動不需要靠搜索令背書。」我說,「你打電話到華盛頓去了嗎?」

「還在等回電,」他說,「希望帝爾不要攔截我的電話。」

我點點頭。

「你需要另一個辦案地點。」我說,「你那個在亞特蘭大當聯邦調查局幹員的老朋友怎樣?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個。你有辦法借他的辦公室當作秘密據點嗎?」

芬雷想了一會兒,對我點點頭。

「好主意。」他說,「這件事要偷偷進行。不然乾脆叫帝爾向聯邦調查局提出申請算了,是不是?今晚我再從家裡打電話,我那老朋友叫做皮卡,是個好人,你會喜歡他的。他是從紐奧良舊法國區來的,幾百年前曾在波士頓幹了一段時間,好樣的大個兒,又精明又強焊。」

「跟他說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說,「直到我們準備好以前,最好不要有其他幹員來插手。」

「那你要怎麼對付帝爾?」蘿絲可問我,「他可是殺死你哥那些人的手下。」

我又聳聳肩。

「那要看他的涉案程度。」我說,「開槍的人不是他。」

「不是嗎?」蘿絲可說,「你怎麼知道?」

「他的動作不夠快。」我說,「像他那樣拄著拐杖的跛子,掏槍的動作不夠快,這種速度也沒辦法堵住喬伊。他也不是踹屍體的人,太老了,沒那種力道,而且掩藏屍體的人也不是他,是摩里森。但如果他開始找我麻煩,他就死定了。管他的,這種人死一個少一個。」

「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她說。

我對她聳聳肩,沒有回話。

「我想星期天會有大事發生,」芬雷說,「他們將在星期天解決一個大問題。你們知道的,感覺起來帝爾在這裡只會待一會兒。這個七十五歲的老傢伙又沒有實務經驗,所以這只是一種暫時的安排,只是為了讓他們安然度過星期天。」

桌上的對講機響了,史帝文生叫蘿絲可出去,有文件要查核,我為她開門。她走到一半又停了下來,想起了某件事。

「那怎麼處理史白維?」她說,「瓦伯頓監獄那傢伙。是他派人攻擊哈伯的,不是嗎?所以他一定知道下令的人是誰,你應該問他,搞不好可以問出一些什麼。」

「也許吧。」我說。在她身後把門關上。

「那根本就是浪費時間。」芬雷對我說,「你想史白維會平白無故抖出什麼嗎?」

我對他微笑。

「如果他知道,他會說的。」我對他說,「問這種問題是需要技巧的,不是嗎?」

「李奇,你可得好好保重,」他說,「千萬別讓他們發現你就快查出哈伯知道些什麼。既然他們能殺死哈伯,一樣也可以幹掉你。」

我腦海中閃過查莉跟她的孩子們,渾身打了一個冷顫。他們可能以為查莉已經快發現哈伯知道的事情,這是不可避免的。搞不好連孩子們都有事,小心謹慎的人會假設小孩可能不小心聽到什麼。現在已經四點,孩子們快下課了,馬上會有一堆人找上門——腳上穿著橡膠鞋套,身穿尼龍工作服,手上戴著手術用的手套,他們還帶著銳利的刀子、一袋釘子以及一把榔頭。

「芬雷,馬上打電話給你的老朋友皮卡。」我說,「我們需要他的幫助,我們要把查莉和她的小孩送到安全地點。就是現在。」

芬雷一臉嚴肅地點點頭。他也想到這件事,他懂我在想些什麼。

「當然。」他說,「你趕快去貝克曼車道,馬上去,待在她家,我來聯繫皮卡。直到他出現才能離開,懂嗎?」

他拿起話筒,沒有翻電話簿就打了一通電話到亞特蘭大。

蘿絲可又坐回她的座位,帝爾鎮長正拿著一疊厚厚的文件夾給她。我走向她,拉了一把椅子在她身邊坐下。

「妳幾點可以弄完?」我說。

「我想大概六點。」她說。

「回家時帶幾付手銬,好嗎?」我說。

「你這個大傻瓜,傑克·李奇。」她說。

帝爾正看著我,於是我起身親吻蘿絲可的頭髮,走出去開賓利轎車。下午的太陽逐漸下沉,那股熱氣也不見了,陰影開始拉長,讓人感覺秋天即將悄悄降臨。我聽到身後有人叫我,原來帝爾鎮長跟著我走出了警局。他叫我回去,但我只是停在原地不動。他拄著拐杖一跛一跛走過來,臉上掛著微笑,伸手自我介紹,說他的名字是格羅佛·帝爾。他拿出政客的訣竅,光是靠眼神就把我留在原地,他的微笑像探照燈似的打量我,裝出一副只因為我願意跟他講話就感激涕零的樣子。

「真高興遇見你。」他說,「貝克警官跟我報告了倉庫兇殺案的進度,現在我似乎都一清二楚了。逮捕你真是個愚蠢的錯誤,還有令兄的死也讓我們感到很遺憾,一旦案子偵結,就會讓你知道。在你離開前,希望你大人有大量,接受我的道歉,本警局上下都會感激你的。我不希望本鎮在你心中留下惡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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