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走廊靜謐,風將樹葉吹得沙沙作響。

劉全福聽見聲響正要過來看看是什麼情況,就瞧見自己的小學同學被那人牢牢抱在懷裡,他對徐燕時不太熟悉,只知道是這人長得不錯,還是梁教授的得意門生,在圖斯蘭的會議上也大出風頭,而且這幾天來的領導都對他青眼有加。

心下不由一陣黯然,同事瞧見,也伸長了腦袋探過來,沒皮沒臉地跟他打趣:「看姑娘呢?」

長廊無餘人,空氣微微凝滯。聲音不重,只是這裡太靜,像是一滴水筆直落入平靜的水面,發出「叮咚」泉響,男人抬頭瞧過來,目光朝他們這邊淡瞥。

劉全福臉色頓紅,下意識瞪同事一眼,轉身推搡著身後的人到走廊外,怕這小情緒給向園帶來麻煩,故意大著聲說:「胡說什麼,我小學同學。」

片刻的喧鬧後,長廊恢複寧靜,廊內又只余他們兩人。

徐燕時讓她坐到長椅上,自己沒有在她身旁坐下,而是走了兩步,靠到對面的牆上,面對面,能讓她瞧清楚自己。沒缺胳膊少腿,好著呢。

可向園擰著頭不看他。

他率先開口,打破沉默:「認識?」

向園沒反應過來,抬頭去瞧他,徐燕時用下巴指了指門口的劉全福。

她回過神,重新低下頭:「小學同學。」

他不再說話,靜靜地低頭凝視著她,等她抬頭瞧自己,心想,總有她憋不住的時候,這麼久沒見,不知道該想他想成什麼樣了。

時鐘滴答,光線漸弱,太陽緩慢下沉,也沒等來一句情話。

向園靜坐了半晌,直接站起來,甚至都沒瞧他一眼:「我先走了,等你出院了再談。」

他忽而一愣,「談什麼?」

向園心中如亂麻,如同山澗溪流匯入大海那般複雜,帶著她原本的泥沙,卻又覺得大海不該被她污染。百流匯入,複雜難辨。

一面氣他這幾天不同自己聯繫,一面又嘲笑自己,都這時候了,你耍什麼大小姐脾氣,好好求求人家,讓他幫幫你。可始終也擰著一股勁,半字沒開口。

窗外,暮雲四合。

徐燕時沒了耐性,從牆上直起身,一步步朝她過來,嗓音低沉而沙啞地問她:「我問你,談什麼?」

向園立在原地,看著他過來,窗背後的餘暉落在地上,光影斑駁,她有一恍的失神。

男人已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睨著她。

向園這會才瞧清他的輪廓,兩個多月沒見,臉龐削瘦,眉眼都有傷,額角貼著紗布,襯得稜角更厲,更分明。眼尾輕勾,乾淨深沉,眼皮和唇都薄人三分,此刻卻緊抿著。

徐燕時低頭,兩人距離驟然拉近,熟悉的灼熱氣息融在一起,她像一條渴水的小魚,忽然被人放入大海那般自在。皮膚下的血管嘣嘣直躥,心跳熱烈而瘋狂。

直到那雙黑黢黢的瞳仁冷淡地在她臉上輕掃。

他輕輕捏住她的下巴,被迫抬起,那逼仄的氣息,令她心跳怦然的呼吸,從眉骨一路下移至她的唇角,若有似無的觸碰跟貓撓癢似的,低聲問她:「到底怎麼了?」

她再也剋制不住,手勾上他的脖子,去含他的唇,輕舔慢咬,技巧十足。

時隔兩個多月的想念,兩人皆是大膽熱烈地回應對方,根本不顧及教授和長輩是否在隔壁,崗哨是否還在門口。向園勾著他的脖子往下坐頭仰著,徐燕時站著,順勢隨著她的唇彎下腰去,肩頸無力,忍著那生疼勁兒,一隻手扶著她的後腦勺壓向自己,與她接吻。兩人親得熱火朝天,輾轉呻吟。靜謐的空氣中,全是兩人輾轉間的「嘬嘬」啄吻聲。

非常色情,非常羞恥……

屋內,梁教授跟人閑聊,話語間似乎聽見了什麼奇怪的聲響,隨口問了句:「什麼奇怪的聲音?」

林凱瑞面紅耳赤又義正詞嚴非常機智地說:「有人在走廊吃橘子!」

嘬聲時輕時重,幾不可聞,漸漸被談話聲淹沒……等房間靜下來,間或又聽聞,梁教授耐著性子對林凱瑞說:「小林,門口那橘子吃完沒?都他媽快吃了一箱了。」

……

七月,烈日灼灼,原本陰涼的走廊,此刻也隨著那曖昧的聲響顯得燥熱。

徐燕時肩頸泛疼,他擰眉蹙了下,低嘶了聲,向園停下來,捧他的臉,「怎麼了?你到底哪裡受傷了。」徐燕時聽她這緊張樣,一隻手撐著她身後的牆,埋頭在她細膩柔滑的頸窩間,低笑著輕描淡寫說:「這不是趕上地震了。被房梁砸了下。」

「你倒是說的跟趕著去買菜一樣輕鬆。」

「我醒來的時候,師母跟我說你爺爺病了,在樓下病房,我怕你擔心,怕你為我分心,所以想等好了再去看你們,不信你問護士長我大概是整個醫院最聽話的病人了。」

他捏了下她的臉,「還氣嗎?」

向園心疼又窩火,拿指尖戳他埋在自己肩頸處熱烘烘的腦袋:「怎麼沒把你砸死呢?」

他不動,任由她戳,等她舒坦了,一隻手仍撐著牆,腦袋在她肩頸處,歪頭看她,眼裡含笑地漫不經心地搖頭:「不行,不能死。」

向園又要罵他,徐燕時從她懷裡抬起頭,手撐著,低頭看她:「死了你會哭的,還沒人哄你高興。」

向園心頭彷彿被人狠狠一撞,燃著一小簇跳躍的火焰,漸漸熱烈而濕潤,難以抑制地就彷彿要從她心口裡竄出來,她盯著他喃喃地發顫:「徐燕時……」

你能不能幫幫我呀。

然而話落一半。病房門忽然被人打開,梁夫人出來,笑著對兩人說:「打擾你們了,燕時,但是老梁說剛剛接到一個消息,要不,你們兩個先進來下?」

向園跟梁夫人是第一次見面,因為母親的關係,她對這位梁夫人多了絲打量,梁夫人格外親切和溫柔,相比較她那冷血的母親,似乎也不奇怪梁教授的選擇。

林凱瑞也立在一旁,梁秦有點欲言又止,但終究還是在徐燕時允許的目光下,說:「剛是韋德研究院那邊來電話了,讓你把論文提前一個月交上去,論文審核通過之後,會由幾位教授同時跟你進行一對一面試,因為今年條件放寬,加上你之前在他們那邊有過建檔,大家心底都有數。」

也都是在社會打滾過的人精了,心裡也都清楚明白的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其實就是韋德打算要他了唄,走個形式而已。

向園心裡說不出什麼感受,既為他高興,心頭又恍然。他忍了五年,等了五年,終於等來這麼一個機會,苦盡甘來,初心不改。

這事徐燕時去圖斯蘭之前就同林凱瑞商量過,說自己可能最後還是會辭職,林凱瑞從一開始的不理解,甚至跟他大吵過一架。到後來,看見他在圖斯蘭的視頻以及那些鋪天蓋地的新聞和宣傳稿。林凱瑞其實也明白,他可能更適合留在實驗室。只是不成想,這天來得這麼快。他第一個跟徐燕時說了聲恭喜,「得償所願了兄弟。」

徐燕時則拍了下他的背,以示回應。

梁秦怕有人得意忘形,提醒了一句:「話是這麼說,別得意太早,有些事也不一定,誰知道後頭有什麼變數呢,萬一人家突然不要你了也有可能的。」

梁夫人狠掐了梁秦一手,「烏鴉嘴!」

徐燕時倒不介意地笑笑:「真有那麼一天,我倒也不會太驚訝,早就適應了。」

有句話叫,前半生吃苦,後半生享福,其實哪是享福,只是當你經歷過足夠多的磨難,當再大的磨難來臨,你都能笑著面對。對徐燕時來說,大概就是這樣。

梁夫人知他心態好,旋即轉頭看向一直沒說話的向園,「我等會回家做點菜拿過來,大家就在這簡單地吃點慶祝一下吧。」隨後看向林凱瑞,「小林也留下,吃了飯再走。」

林凱瑞樂得嘴角咧後槽牙,摩拳擦掌地說:「好嘞。」

向園低聲說:「不了,梁夫人,我得下去看看我爺爺,出來得有些久了。」

梁夫人狐疑地看了眼梁秦,又看看徐燕時,對向園說:「你們沒請看護阿姨?」

東和如今這情況,倒也不是請不起,只是對向園和家冕來說,他們更需要多點的時間陪陪老爺子。這裡的氣氛太和諧,向園覺得自己這個落魄公主有點格格不入。她輕點了下頭,對梁夫人說:「劉姨回家帶孩子了,我們不敢請不熟悉的阿姨,就我跟哥哥輪著陪爺爺。我先下去了。」

梁夫人聽著還挺感動,等人走遠了,還不住地點頭。

「這丫頭真是孝順。」

那晚之後,向園再也沒去看過徐燕時。沒日沒夜地守著司徒明天,給他換衣服擦身體,家冕來換她,她也不走,只是坐在醫院的長椅上,一坐就坐到天亮。

有時候在樓道口,「恰巧」碰見徐燕時,她也是沉默,看著他一直沉默嘆氣,然後靜靜地抱著他,腦袋蹭在他結實的懷抱里,輕輕摩挲著。

徐燕時覺得她是最近照顧老爺子照顧得很累,也不敢跟她說什麼你怎麼不來看我的話,只能任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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