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向園第一個想到的是薛逸程,賴飛白笑著搖搖頭說:「不太行,且不說他究竟有沒有這個能力勝任這個職位,他坐過牢,而且前科還是經濟犯罪,公司其他股東不可能同意讓他接觸這種核心崗位的。另外,就算大家都同意了,安全中心不是他一個人能撐起來,如果只是呂澤陽一個人走,我們頂多再耗點時間和精力再培養一個人出來,但現在是大批量辭職,」說到這,賴飛白忽然轉頭看她一眼,「而且,公司現在遇到麻煩了。」

向園心頭一凜,如巨石壓著,漸漸往下沉,有些魂不守舍地問:「什麼麻煩?」

賴飛白嘆了口氣,「算了,跟你說了也沒用,你解決不了,董事長這次也是被氣的,你這段時間好好陪陪他吧,剩下的事情,交給我。我會盡量想辦法的。」

長廊里,人影寥寥,偶有護士推著手推車匆匆而過,車輪滾動的聲音卻像是坦克開過,轟隆隆地充斥著她的耳膜,震得她心頭酸澀,嘴角牽起一抹苦笑,想說:小白,你都快三十五了吧。青春都獻給東和了吧?這一天天的,有為自己考慮過嗎?連你都可以為東和奉獻一生,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向園卻始終說不出半字,轉頭去看窗外,七月的季節,鬱鬱蔥蔥的樹苗,在太陽下長得茂密如常。嫩綠的葉尖在光線的折射下冒著刺眼的銀光,漸漸紅了眼眶,如鯁在喉。

靜謐的走廊忽然傳來緩慢低沉的腳步聲,向園和賴飛白齊齊抬頭。

向家冕站在五米開外,表情頹然,眼眶也是紅的。

三人目光在空中對上,他先是無措地別了下眼,大約是不想讓人瞧出他哭過,索性別開頭問賴飛白:「公司到底出了什麼事?」

賴飛白站起來,不留餘地:「你幫不上忙的。」

靜三秒,家冕一直抿著唇,側著頭,似乎卯足了勁在壓抑自己的情緒,最終,還是好聲好氣問了句:「你不說怎麼知道我幫不上忙?」

賴飛白搖頭:「你懂技術嗎?不說黑客這種專業性強的技術,你連基礎的公司管理都沒學過,當初上大學,董事長想讓你考個金融系,你倒好,為了發散你那點廉價的愛心,跑去學獸醫。你說你學個臨床醫學,當個外科醫生,好歹現在董事長的病,我們也不用求顧嚴醫生。」

向園有些失神,想到小時候,其實那時候她母親跟爺爺關係不算好,爺爺那麼精明的人會看不出自己母親不喜歡他兒子嗎,跟母親那邊的關係一向是不冷不熱。

生命機滴滴答答地在病房裡迴響,家冕的手,也跟著那緩慢的節奏,攥緊鬆開又攥緊。

「陸懷征去當兵,你也緊跟著開了飛行基地,想要實現你心中那些波瀾壯闊的英雄夢,特威風地給山區的留守兒童做飛行表演,她們是高興了,你有沒有回頭看看你爺爺,他高興不高興?他一個人管這麼大一間公司累不累?」賴飛白從頭至尾,表情都幾乎與平常無異,就像個機器,只是刻板生硬地將腦中儲存已久的垃圾給一股腦地倒出來了,「這話,我很早就想說了,包括向園你也是,你們從小生活在這樣的家庭里,都是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少爺小姐,享受了別人享受不了的,就應該承擔起別人承擔不了的。可你們從來沒有一天,為這個家考慮過,你們身邊的朋友,有哪個像你們這麼生活自如我行我素的?為什麼你們不能為他考慮一下。」

賴飛白似乎要失控,冷靜說:「說多了,言盡於此。」

司徒明天曾經問過賴飛白,問他有沒有興趣管理公司。

賴飛白當時挺難過的,兩個孩子,沒有一個願意犧牲的。他問司徒明天為什麼不逼一逼,司徒明天當時可無奈地說,我答應他們奶奶了,讓孩子自己選擇,不逼他們做任何選擇。

不然,下輩子就不跟他在一起了。

再說,只要東和能一直傳承下去,交到誰手裡有什麼關係?司徒明天是想得挺開的,他們不願意,自然有人願意,只要是為了公司好,這個公司是不是向家的又有什麼關係。

但他沒想到,是如今這種局面。

如果是敗在他手裡,怕是死也不能瞑目了。

圖斯蘭,梁秦跟徐燕時遭人伏擊。

徐燕時剛從梁秦房間離開,剛闔上門,腰間便被硬邦邦的東西頂住,他微低頭,瞧見地上的倒影,是一把槍的形狀。

男人用英文命令他:「舉手。」

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種槍械物品,徐燕時難得不慌亂,而是鎮定地把抄在兜里的雙手慢慢舉起來,腦中思索,來人是僱傭兵還是本地的反政府武裝勢力。

他淡定地用英文回敬:「你想要什麼?」

男人又把槍往前頂了頂,徐燕時手抬高,神情不漏怯,笑著調侃了一句:「冷靜點,夥計。」

「開門。」

「我沒卡。」

「敲門。」

兩人在門口低聲交談,走廊一片寂靜,唯有窗口落下的月光證明這夜還亮著。

徐燕時一面漫不經心地同他交流,一面垂睨眼打量地上的影子,尋找脫身機會。

瞧這身量,他非常確定自己打不過他,這人足有兩個他的寬度與厚度,儘管他身手再快也快不過人家手裡的槍子彈。又怕時間耗下去,驚了梁教授,徐燕時琢磨,怎麼把人引開。

卻不料,他正思慮之際,面前的門忽然就開了。

……

兩人被捆上了一輛裝甲車,眼睛嘴都被蒙著扔在后座,隨後一路塵土飛揚、顛簸,連夜被送往烏克察木鎮。

然而不湊巧的是,第二天圖斯蘭發生7.2級大地震,整個圖斯蘭混亂不堪。

起初以為是普通地震,武裝分子們還挺淡定地喝酒吃肉,瞧見鎮民們在漫天黃沙中拋頭鼠躥,結果這群反政府軍的武裝分子在這片混亂中舉著槍,不耐煩地朝天空放了兩槍!

所有人都停下來,畫面彷彿靜止,鎮民們頭皮發緊,摟緊親人孩子瑟瑟發抖地縮在牆角。

梁秦跟徐燕時被關在一個土瓦房,摘了眼罩,手腳被交叉地縛著,倆都不慌,淡定地看著彼此,梁秦瞧著自己學生灰頭土臉地模樣也英俊,看他這不動聲色的模樣,故意嚇他:「要不要就地寫封遺書給那小姑娘,咱倆這怕是凶多吉少了。」

兩人縛手的繩子是交疊捆在一起的,這種綁法是能解的,徐燕時記得在上海時教他玩火的那個魔術師跟他說過,他細細回憶了一下,嘗試著解了下,一邊拎著梁教授的手來回倒騰,一邊低聲哧笑說:「要真回不去,留那東西讓人家傷心幹什麼。」

梁秦心頭一凜,手上捆著的繩子,彷彿也捆住了他的心口,狠狠一抽,眼神緊盯著徐燕時:「如果真犧牲了,遺憾嗎?會不會後悔跟我來?」

徐燕時手上動作一頓,仍是低著頭。

「會。」

梁秦不說話了,眼神複雜地看著他,可又覺得這個答案也無可厚非。

下一秒,手上繩索一空,還真給抽出來了,兩人解體,梁秦怔愣,心想這小子怎麼解出來的,卻見他低頭去咬手上的繩結,額上沁著密密的汗珠,順著鬢角滑落,倒頗有男人味,沉穩得不像話:「會遺憾沒有陪她到最後,但不會後悔跟您來。」

梁秦挑眉,又問了句:「不覺得委屈嗎?」

「委屈?」徐燕時抬頭看他,那雙眼真是一如既往的乾淨,明亮深邃,笑著說,「您不是說,男人受的兩種委屈都不算委屈嗎?」

這話梁秦是私底下的跟他們幾個吃飯的時候,喝到慷慨激昂的時候說的,那時候老鬼哭訴自己寫論文太委屈了,梁秦聽後笑了笑,點了根煙,一本正經地教育:「男人什麼委屈都能說,找人扛,唯獨兩種委屈,你不能說,還得自己扛。」他頓了頓,喝得面目緋紅靠在椅子上,夾著煙的手指輕點,告訴他們:「一種是為國家受的委屈,還有一種是為自己愛人受的委屈。」

為國家受的委屈不算委屈,那是榮耀;為愛人受的委屈也不算委屈,那是生活。

「這話你倒是記得清楚,」梁秦哼笑,「不說了,有命活著回去,我死也要把你搞進研究院。」

話音剛落,天地再次巨晃,牆上、頭頂上的泥灰開始撲簌簌地往下落,兩人眼神交換,心下涌過一陣不好的預感,卻聽窗外再次騷動起來,人群慌亂,鎮民們再次開始不要命地四處逃竄,這次連武裝分子都坐不住,腳步聲開始急促,耳邊是嘈雜的外文。

然後梁秦聽見頭頂殘舊的房梁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緊跟著,那半米寬的房梁搖搖欲墜,徑直朝著他砍了下來!

梁秦瞳孔緊縮,心頭慌亂,來不及躲,下一秒,一個高大身影罩過來,拿手擋了下,那粗壯的梁木,不偏不倚地重重砸在徐燕時的肩背位置,男人悶吭一聲後,伏在他身上一動不動。

梁秦嚇得渾身直哆嗦,驚恐地推他,連喘氣都不敢,小聲地叫他名字。

「徐燕時,燕時……」

下一秒,「砰」一聲巨響,有人踹開門。

徐燕時睜眼,噓了聲,示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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