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窗外樹影婆娑,屋內壁燈亮著,在昏弱的光影下,兩人濃情蜜意地鬧做一團,向園窩在他溫熱寬敞的懷裡,呼吸漸促,她微仰著頭,嘴唇微張,如浮仰在水中的小魚,等他親下來。

男人老僧入定似的,半坐著鞋櫃,後背抵著牆,頭仰著,眼神含笑松懶地調侃她:「幹嘛?」

向園坐他腿上,端端瞧著他,含糊不清地連嗯了兩聲,意思是——親我。

徐燕時逗她,「舌頭捋直了。」

向園發現這人最近老逗她,也急了,還真以為吃定她了!

翻了一白眼,從他身上下來,「不親就算了。有本事你這幾天都別親我。」

徐燕時人靠著,雙手抄在兜里微抬頭看她,向園落地,比他稍微高點,微微湊到他耳邊,惡作劇似的,在他耳邊柔弱無骨地吹了口氣,「小哥哥,敢賭嗎?」

說實話,她撩起來真沒邊,此刻眼睛清湛地看著他,亮如星辰,紅唇瑩潤,在昏若的壁燈下,如夜裡波光粼粼的平靜湖面。

心跳如擂。

他低頭笑了下,目光盯著她的唇。

「賭什麼?」

向園再次伏到他的耳邊,低聲道:「輸了,就答應對方一個要求,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實現的那種。」

「行。」他點頭。

……

賭約打下沒三分鐘,最先後悔的是向園,她發現,他倆之間,受不住誘惑的是她。

這個男人光是靠著陽台抽煙的模樣,她就有點心猿意馬,心癢難耐地彷彿全身血液都被拱到了心頭,快得像是在打鼓。

向園洗完澡出來,穿了件黑色真絲弔帶裙。

徐燕時倚著陽台的欄杆,背後的一片漆黑的夜幕,天地間樹木粘連,萬物蒼茫。比去年冬日,冒出了一茬茬濃密映綠的樹花,月光透過疏疏密密的樹縫間傾灑。燈火映在他背後,偶爾響過頓促的汽笛聲,掀翻城市的寂寥。

男人背靠著欄杆,脫了外套,單手揣在褲兜里。另只手夾著煙,指間的猩紅在黑暗中倏明倏暗。似乎有心事。

可轉頭瞧見她出來,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男人眼神驟然一深,他將煙銜進嘴裡,淡眯眼抽最後一口,隨即低著頭把煙頭在煙灰缸里摁了兩下,也沒看她,只是淡聲說:「過來。」

向園一襲黑裙,熨帖地裹著她勻稱韻致的身材,薄肩纖瘦,彷彿一陣風就能倒。

第一次見到她穿這麼少,徐燕時勾著她的腰帶進自己懷裡,「不冷?」

向園兩隻纖臂勾上他的脖子,笑嘻嘻地蹭在男人硬邦邦的胸膛里:「不冷啊,都快五月了。」

徐燕時黢黑的眼懶散地低頭瞧著她,揶揄地:「女人都這麼軸?」

「哪裡軸?」

腰上被人掐了下,低沉帶笑的嗓音在她耳邊:「那你抖什麼?」

呼吸噴在她肩頸,癢得不行,她甚至都來不及躲。被他牢牢圈在懷裡,捏著她的臉,有一句沒一句地跟逗貓似的盤問,她被問得七暈八素,他倒還是那派懶散冷淡的姿態,話都直白卻又是徐燕時式的逗弄。

聲音低低沉沉,是情人間的傾訴。

陽台璧恍的小燈,在夜風下輕輕搖墜,那渾然一體的兩具年輕身體如水乳交融般映在牆上,柔柔軟軟的素影,隨燈輕擺。

「想我沒?」男人低啞。

向園盯著他的薄唇,似氣他真忍得住,最後還是說:「想。」

徐燕時半笑不笑,半天不親下去,垂眼睨她,眼帶調侃。

「明天準備做什麼?」

「我約了尤智他們吃飯,我以為你去找林凱瑞……」

「你還真的是個二愣子。」

「你凶我?」

「哪敢。」漫不經心地笑。

……

靜下來。

半小時後,兩人又細碎說了些話。

男人低頭瞧她,最後問了句:「真不冷?」

「冷。你抱緊點,不讓親嘛,又沒說不讓抱,」她到底如實說,跟八爪魚似的,整個人緊緊貼著他,「你這段時間都忙什麼呢?」

「項目。」

兩人靜下來,他點了支煙抽,低頭看著懷裡的女人,眼神微沉。

「梁老師是不是來上海找過你?」向園仰著臉看他月光下分明的輪廓的問。

他一愣,抬頭瞥她,轉頭撣了下煙灰,淡聲:「嗯。前陣子來過一趟上海。」

「他來找過你啦?是不是跟你說圖斯蘭會議的事情啊?」

「你也知道?」

向園倒也沒瞞著,給他解釋:「我爺爺找過梁老師,想讓他把名額讓給我們,但是他沒想到梁老師看中的是你,年終吃飯那天大家碰過面,梁老師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其實我們都在,而且他開得擴音……」說到這,她悄悄抬頭瞥他,低聲問:「所以,梁老師來上海沒跟你說?」

年終那天,他確實接到梁教授的電話,他當時沒多想,後來梁教授也壓根沒提過這事。

「沒有。」他低頭自嘲一笑,表情微哂,眼底黯然。向園很少見他露出這種表情,經歷過多少挫折、潰敗的男人,似乎永遠都沒跟誰低過頭。

如今這眼裡的灰敗和歉疚,讓她心驟然一疼,像是被人狠狠抓了下,連肩膀都垮了下去,心隨著那升起的騰白煙霧,朦朦朧朧像是隔了蹭紗,抽疼地厲害。

「梁老師很少跟我說什麼,私底下也都是找老鬼他們聊,」他抽煙間或瞥了她一眼,煙虛虛搭在煙灰缸邊沿,垂眼盯著那忽明忽滅的煙頭猩紅,繼續說,「在西安那幾年也是,他從來沒給我打過一個電話,也不會對我說什麼徐燕時你要加油之類的話,過年碰面,也都只是普通得打聲招呼。我以為我是讓他失望的。」

「你等下。」

向園鬆開他,噔噔噔兩步跑進房間拿了個手機出來,調開相冊,遞給他,「看看吧,我錄了視頻。」

徐燕時接過。

向園沒再打擾他,轉身進了卧室。

……

徐燕時在陽台坐了很久,視頻翻來覆去看,直至手機沒電。

他將手機放在欄杆石柱上,目光遠凝,星空繁爍,指間的猩火沒滅過,斷斷續續……他凝了一會兒神,煙灰積了老長一截灰撲撲的,風過,煙灰撲簌簌往下落,他似回神,才淺淺抿一口,煙霧很淡,散在這四下無人的夜。

他起初沒答應,今年項目都剛啟動,凱盛算是剛步入正軌,圖斯蘭會議議程還未定,長三月,短則至少一個月,七月又是所有項目的測試期,他要是這個時候離開去開會,公司的項目沒人帶。

林凱瑞跟司徒老爺子的定位不一樣。

東和集團走得是國企文化,需要國家部門支持,林凱瑞這種賺快錢的公司,定位都在年輕人身上。對這種航天航空里程碑式的會議也沒什麼實質興趣。

所以那天他答應梁教授好好考慮下,可梁教授沒見他立馬答應下來,就說你小子變了,以前那腔熱血呢?

他說他還在梁教授也不信啊,這麼好一機會擺在眼前你說你要考慮?

梁教授希望他馬上辭職跟他去圖斯蘭。

可如今他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了。

他有個女孩子要養了。

……

凌晨三點,向園昏睡間轉醒,整個房間昏暗,她輾轉間,身側是空的,於是腦中一激靈從床上爬起來,迷迷濛蒙尋到客廳。

客廳也沒人,只一台筆記本開著,屏幕泛著幽藍色的光,烘托著整個客廳氛圍幽暗。

「徐燕時?」她小聲叫了下。

陽台上立馬傳來動靜,有人拿著煙和打火機走進來,一看客廳的壁鍾,過去把人抱起來,橫在懷裡,低頭瞧她,柔聲:「餓不餓?」

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困得不行,枕在他肩上,悶聲問:「有吃的嗎?」

「你家裡沒吃的,樓下有個便利店,我下去給你買?」

向園捨不得他大半夜還出去,抱著他脖子,臉貼著蹭男人的體溫:「算了,不餓,你還不睡覺嗎?」

徐燕時把人放到床上,「我去關電腦。」

等他再進來。

向園打開檯燈,靠著床頭看他,頭髮凌亂地散在肩上,烏黑地跟身上的弔帶睡衣似乎融為一體。她沖男人勾勾手。

徐燕時走過去,坐下。

向園額上全是汗,額角髮髻位置碎發濡濕地貼著,卻認真地看著他:「考慮好了嗎?」

徐燕時摸了摸她的臉,「有件事,本來打算明天跟你說。」

「什麼事?」

「我明天晚上的飛機去美國找林凱瑞。」

卧室檯燈昏黃,溫馨地攏著光。

他拇指在她臉上摩挲,「明天中午陪你們吃完飯我就走。」

「好吧,非走不可嗎?」

「嗯,非走不可。」

「圖斯蘭的事情呢?」

「我再找梁老師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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