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跟徐燕時學了這麼些日子的基礎編程下來,向園才明白,什麼叫大材小用、殺雞焉用宰牛刀。

通俗點說。

西安分部,目前這點工作內容,別說他,向園就這麼個把月的時間,聽他講講原理,分析分析數據,她現在差不多都懂了,而涉及到導航儀的一些設計,其實也就是專技內容,技術部會有專員負責,這塊以前是高冷跟李馳管,導航儀的儀錶設計也很簡單,之前跟韋德合作的幾次,總部都有出一些模板,只需要根據對方的需要和性能測試,進行小部分調整就可以。

她學的比較粗淺,前部長老楊壓根不懂什麼是代碼,人家照樣穩穩坐著部長好幾年,向園這都算勤奮的,她學個基礎框架,至於剩下的專業技術部分,再往下學,那水就深了。

而編程代碼大部分時間都用不太到,除非需要測試導航儀內部的軟體系統,才需要寫程序。如果這塊東西,不是徐燕時在教,向園覺得自己就算花上一輩子的功夫,她估計自己也學不明白。

徐燕時講得很簡單,順便還給她普及了一下,衛星點位測定的原理。

「定位點,其實就跟傘兵跳傘一樣,人機分離的時候,從高空往下看,整個大地就是個靶,靶心位置是傘兵需要降落的位置,尖兵落點跟靶心距離一般在十米左右,中等兵,大概十米外五十米內不等。GPS的定位跟韋德系統的定位,差距就在這裡。」

「GPS十米?」

兩人當時在公司,他笑,人往後靠,去開電腦:「韋德的定位,可以精確到厘米。GPS的單位還是米,這就是我那天說的,有些東西,一開始不如人家,不代表現在。」

向園忽然起了些雞皮疙瘩,「那為什麼大家還願意用GPS?」

「GPS的專利是公開的,韋德專利是保密的,很多低成本小公司可以隨意複製GPS,入門快。」徐燕時在電腦上隨便一搜,百度頁面就跳出無數家GPS定位公司,指給她看,「韋德現在公開的商用系統不多,以後慢慢會多起來。」

恍惚間,向園又想起那天在老慶那裡寫程序的時候,電視機里忽然播放了一條午間新聞,「韋德衛星導航,宣布將在年底發送第二十顆韋德三號衛星,將於2020年前,完成韋德導航系統的部署……」

老慶那時還挺感慨的,一臉惆悵地抽著支煙,呆愣愣地看著電視機畫面里播放著以前衛星發射那星火衝天的瞬間,喃喃地不自覺對她一旁的徐燕時說了句:「如果當年沒有發生那件事,你現在……」

「有時間想過去,不如想想將來。」

老慶恍然醒悟,意識到向園還在場,立馬閉了嘴。

儘管向園露出一種可憐巴巴、那雙眼睛閃著求知慾的精光,老慶也狠心地視若無睹。

向園有一種始終被隔在兩人的屏障外,心下有些失落。

誰料,徐燕時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別多想,以後有空再告訴你。」

她一點頭,結果有空本就是個遙遙無期的詞。

徐燕時一直都沒空,忙得跟個陀螺似的。

想到這,向園回神,沒忍住好奇:「看起來你對韋德很嚮往?那為什麼在這家公司呆了這麼久?其實我想以你的能力,去哪裡都可以吧?」

「我說為了你你信么?」他人靠著,慢慢吸了口煙,半開玩笑地慢悠悠地丟出一句。

向園當下驚駭,心中如巨石盤壓,這種毀人前途的事情可不想就這麼背上黑鍋,臉色難堪:「你別開玩笑,再說我才剛來,你又不知道今年我會來這家公司。」總不可能知道她跟老爺子的關係吧?

絕不可能。

徐燕時這才笑了下,恢複清冷,眼神也冷淡了:「來這裡是巧合,留在這裡這麼久,不是我不想走,是我走不了。我簽合同的時候,公司預付了我五年工資。加上當時想去總部的研發室,每一年都看到了機會,然而每一年都出了岔子,連高冷都說他從沒見過我這麼倒霉的人。」

「預付?你當時要那麼多錢幹嘛?」

「還高利貸。」徐燕時輕描淡寫,倒也不遮掩。

當年如果去韋德,他估計得不吃不喝攢十來年,才能還上這筆錢,而當時,老鬼他們幾個都是剛畢業的大學生也窮得叮噹響,至於封俊,他當時沒問過,也不想問。恰巧,陳珊想挖他,苦於找不到機會,又出了封俊那檔子事,顯然是調查過他,主動提出提前預付五年工資給他。

當然集團沒有這項業務,也沒有這種人情味,他也是後來才知道,那錢是陳珊以私人名義出的。所以他當時儘管想走也走不了。

「你借高利貸?」向園震驚,「打賭嗎?」

徐燕時靠著座椅,撣了撣煙灰,電腦里程序跑完,他把煙叼進嘴裡,快速敲了幾下鍵盤,盯著電腦,挑了下眉:「打賭?」

向園要解釋,可能是她想多了,徐燕時終於告訴她:「是我爸,年輕時做生意欠的,躲了好幾年,最後被人抓了,要剁手,我拿錢去贖的。」

他從小運氣就不太好,有些人是錦鯉,他是烏鯉。屬於那種做題兩個不確定答案,二選一,都是蒙錯的那種,所以他對自己非常嚴格,學習絕對不能一知半解,他知道自己運氣沒有別人那麼好。

向園大概就是那種從小運氣爆棚,答題卡往腳上一丟,隨便踩一踩,打出來的分數可能都比同桌絞盡腦汁做出來的卷子分數都高,當然前提是她同桌成績也不好。

錦鯉是無法理解世界上還有這種倒霉孩子,能攤上這麼個家庭。

「你媽媽呢?我記得高中的時候,你跟你媽打過電話說的還是英文?」

「他們倆沒結婚。她是個華裔,我爸那時候在國外跑生意,兩人就談上了,懷了我,把我生下來之後就自己跑回國外去了,現在也有家庭了。」

「所以徐成禮?」

「我爸為了給我上戶口,跟他當時的秘書結婚了,生下了徐成禮,結果秘書卷了公司所有的錢,跟人跑了。我爸破產,欠了一屁股外債。」

「……」

這也太慘了吧,向園動容,忍不住一拍桌子:「沒事,以後我罩你。」

轉眼年終,北京下了場大雪,隨處可見絨松的雪球。皚皚白雪棉亘千里,寒風如一條巨蟒逶迤在山野,穿過喧囂的城市,廣闊的平原。一路驟風狂雨、拔樹倒屋而來。

陳珊辭職的消息從北京傳來。作為徐燕時在東和集團唯一的靠山走了,西安這邊流言四起。平日里對徐燕時看的順眼、看不順眼的,全然秉著一副看好戲的姿態。以前好歹還有個陳珊在撐著,現如今陳珊都走了,黎沁對他更是棄如敝履。徐燕時本人對這些飛短流長的話語倒不太上心,一門心思撲在技術部的工作上。

在新一周的部門會議上,黎沁甚至是特意將李馳的事情拎出來,強調:「李馳這件事,也希望你們引起警惕,畢竟你們向部長嚴格,眼裡揉不得一點沙子,也希望向部長能做到一視同仁,底下有員工犯錯,該調就調,該開除就開除,可千萬別厚此薄彼,我說對吧。」

隨後又明裡暗裡諷刺了一句,像徐燕時這種靠山倒了的,就更應該夾起尾巴做人,千萬別讓向部長難做。

黎沁那態度,也看出來了,陳珊在,沒怎麼把他放在眼裡,陳珊走了,更不把他放在眼裡。不過徐燕時現在的狀態,真如尤智說的那樣,全然是剛睡醒的惺忪狀態,對什麼反應都慢,也不太在乎,似乎還在慢悠悠地打探這個世界。

散了會,向園想去找黎沁,還特意繞過所有人,結果被徐燕時結結實實堵在後門,所有人散光,會議室門口只剩他們倆,他抱臂倚著門框,低頭瞧著她,「上哪兒去?」

估摸是又來抓她去一對一教學了,最近這人怎麼盯人這麼緊迫,「今天休息一天行不行?」

「不行。」徐燕時直接拽著她的手,不由分說把人拖回技術部,「你的腦子,少學一天,得補兩天。」

……

會議室,兩人面前各擺著一台電腦,窗外是飄揚的鵝毛大雪,像撕碎的柳絮,在空中亂舞。

向園氣鼓鼓地坐著,面前開著台程序在跑,在賭氣。

徐燕時瞥她一眼,不知道從哪找出一塊巧克力,丟過去。

向園低頭一看,還在氣他不讓自己去找黎沁:「不吃。」

徐燕時挑眉,撈回來,往自己嘴裡一塞,「等會別喊餓。」

十點,向園真的餓了,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徐燕時整個人鬆鬆地窩在椅子上,控著滑鼠胡亂一晃,表情冷淡地看著電腦,另只手在鍵盤上一敲,無情地說:「沒了。」

「……」

幽幽嘆了口氣。

她注意力只能重回電腦,電腦上飛快滾動的代碼似乎卡了下,正費解地在找BUG,想問,瞧他那冷淡的模樣,又不想主動開口,乾巴巴地坐了一會兒。

「啪嗒」一聲,忽然一個黑色的巧克力塊蹦到她面前,大約是他扔得有點用力,沒掌握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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