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徐燕時和老慶也關了電腦收拾東西準備走人。
向園端著剛切好的蛋糕有些錯愕地站在廚房門口,似乎沒料到他們這麼快就走,「這就走啦?不吃蛋糕嘛?」
徐燕時瞥了眼那看起來賣相有點糟糕的「手工蛋糕」,冷淡地嗯了聲,穿上外套,一言不發。
向園想也知道徐燕時不喜歡這種東西,倒也不意外的哦了聲,把蛋糕放在桌上,也去撈外套,「那我送你們下樓。」
被徐燕時冷淡拒絕,「不用了。」
向園被嗆住,見他一副拒人於千里的模樣,心裡一沉,倒也不知怎麼往下接,乾癟地說了句「那送你們到門口。」
老慶嘴饞,臨走時趁徐燕時不留神,捎走了一塊蛋糕,在電梯里吃的時候,還不死心地問徐燕時「真不吃?」
徐燕時眼皮都不抬,在手機上查看明天的行程「不吃。」
老慶滿嘴奶油,看著電梯不斷下降地數字,冷不丁忽然冒出一句「男人是不是離過婚才顯得更有魅力?」
徐燕時似乎是嘲諷地勾了勾嘴角,沒接話。
結果兩人在停車場又碰見了剛才那個一身羊絨的中年精英男。
地下停車場空曠,三人迎頭碰上,剛鎖了車的路東也是一愣。還是老慶自來熟,畢竟手裡拿著人剛做的蛋糕,他舉著蛋糕,跟路東示意了一下「蛋糕很好吃。」
路東微微一笑,低沉的男中音,連頭髮絲都透著斯文有禮「謝謝,歡迎下次再來。」
徐燕時目光跟他微微一交匯,很快錯開,沒交流。
就連見慣了商場風雲的路東都有一種棋逢敵手的錯覺,他眼神沉得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整個人又冷又傲,看起來似乎是一個非常難相處的人。路東心裡沉了下,有種脅迫感。
然而,等徐燕時上了車,路東心裡的脅迫感就煙消雲散了,神清氣爽地甩著手中的車鑰匙去摁電梯——
至少,在經濟基礎上,他贏了。
老慶雖然覺得路東的車很帥,但路東整個人透著一種陰陽怪氣地優越感,有點過度的做作,反正就剛才那幾秒的相處讓他太不舒服了。雖然徐燕時也高冷,但他渾身上下坦坦蕩蕩,不過度修飾自己。就是這麼些年,性格壓抑了些。
黑色的大眾高爾夫,淹沒在城市的主幹道,兩旁的街景漸漸繁榮起來,樹木在黑夜靜立,一字排開地乳白色路燈照著這平直寬闊的馬路。
路燈映著徐燕時的臉,面龐冷峻,表情晦暗不明。老慶一隻腳搭在他的前置台上,神情放鬆地看著前方的紅綠燈,「老徐,說實話,你要有錢,肯定比剛才那男的帥一百倍。而且,你要想掙錢,還難?分分鐘的事好不好,你忘了咱們以前——」
正在等紅綠燈,徐燕時人靠在駕駛座上,腳踩著剎車,目光冷淡地別開眼看著窗外,打斷「沒必要提以前,我現在確實沒錢。」
太久沒說話,嗓子有點啞,尾音有點沙,說完,他咳了聲,清了清嗓子。
老慶「可園妹妹也說了,她就喜歡沒錢的。」
前方跳了綠燈,徐燕時微微抬腳鬆了剎車,似乎是笑了下,「那你知道她交的每一個男朋友,都是什麼背景?她說她喜歡沒錢的,你就信?」
老慶一愣,「你倆認識這麼久了嗎?」
徐燕時不動聲色地說「高中同學。」
老慶瞭然地哦了聲,又忽然想起來一個事情,「她是你高中同學?那她認不認識封俊啊?」
一路疾馳,窗外風景飛速地往後倒。
徐燕時攥緊方向盤,半晌,低低嗯了聲。
老慶渾然不覺他的異樣,自顧自地說「反正我也不懂女人,老鬼說女人就是一種口是心非的動物,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判斷的,只不過看今晚你倆你來我往的好像挺有戲的,但是如果真照你這麼說,每個男朋友都挺有錢的話,那你倆肯定沒戲,或許這就是她跟男人相處的一種模式?我靠,你不會才是備胎?」
彼時老慶發現向園發了一條朋友圈。
拍了個生日蛋糕,祝羊絨男兒子生日快樂的。
「我怎麼覺得現在劇情有點反轉了,這羊絨男才是男主角?」老慶收了手機,側頭看了眼徐燕時冷淡英俊的臉,問,「那你對她什麼感覺?別是這麼短時間就陷進去了?」
徐燕時笑了下,似乎是不屑「你當我毛頭小子情竇初開?」
老慶裹緊了大衣靠在副駕上,另一腳也架上前置抬上,得得瑟瑟地說「可不嘛,你又沒正兒八經談過戀愛。」
徐燕時冷瞥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把腳拿下去。
老慶慫了,收回腳,又語重心長地勸他「不過老徐,開玩笑歸開玩笑,咱們這個年紀正兒八經找對象的話,可能還是得考慮各方面的條件因素,感覺是一回事,合不合適才是最重要的。要真不合適,感覺再對都不能往下走,不然最後肯定兩敗俱傷慘烈收場,這種例子,咱們還見得少么?就拿咱們那幾個兄弟來說,老鬼為了理想跟談了十二年的女朋友都掰了,現在,肺癌中期。張毅,毅哥,你看,他老婆多有錢啊,典型的家裡有礦啊,當初我們怎麼勸都不肯聽,他毅然決然為了愛情入贅,孩子都跟老婆姓,現在呢?人孩子天天問,爸爸爸爸,為什麼其他同學都跟爸爸姓,只有我跟媽媽姓呀。蕭霖,咱小霖哥,結了婚還不如不結婚,天天被老婆管著,上回打個車都沒錢還讓我給他轉二十車錢,這丫到現在都沒還我,說是這兩天的早餐錢老婆還沒發放。我聽著都磕磣,反正這幾年,兄弟幾個都過得不太好,所以我勸你,考慮考慮清楚。」
車子平靜地穿梭在車流中,一如徐燕時此刻臉上的表情,眼睛如一灘深井,深不見低。
他說「我今天跟陳珊請假的時候,她說,我明年可以離職了。」
老慶一怔,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卧槽,她終於肯放你自由了?她怎麼忽然想開了?前幾年你辭職她不是怎麼都不肯批嗎?!你們那個什麼幾個億工程的項目搞定了?」
「項目早就被停了,陳珊下個月調往上海分公司,她說西安這邊明年就關了,如果明年五月之前,她拿不到招標書,她也會辭職。」
老慶「那你就自由了?」
「她希望我跟她出去單幹。」
老慶「那你怎麼想?」
「不知道。」
確實沒想好。
老慶嘆了口氣,看著車窗外,說
「老徐,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那晚,讓封俊跟老鬼打那個賭。」
暮色漸沉,黑壓壓頂在上空,說到後頭,老慶有些哽咽,他咬著牙,青筋賁張,漲紅著臉,極致的隱忍。
「路是我自己選的。怨不了誰。」
提起這件事,他永遠雲淡風輕,老鬼也正是因為這樣,一個月前的見面兩人才大吵了一架。他認為徐燕時現在是在報復他和封俊!
這話,老慶當時都聽不下去,二話不說就狠狠揍了老鬼一拳,當年要不是他跟封俊打賭,會把徐燕時害成這樣嗎!?
這事兒,王慶義,會想一次,就恨自己一次,如果那晚他出手阻攔,就不會是現在這個局面。
那晚,徐燕時去了教授實驗室,沒跟他們一起瞎混。這幫男生,天南地北地聚在一起,還都不是一個學校畢業的,除了徐燕時和封俊、老鬼張毅幾個是正經大學的學生。老慶高中畢業就在電腦城打工,另外幾個哥們也是,行業雜,做什麼都有。
他們唯一共同的目的,就是都對編程感興趣,封俊更是中了毒一般的迷戀編程,他們那時候有個黑客論壇,每個人的id都是響噹噹。看qq賬號就知道了,基本上都是五位數,六位數的神級賬號。
那時候論壇上經常會有人發帖,求查各種暗戀對象i地址,這種事徐燕時這幾個大學生一般都不做,都是老慶他們跟另外幾個需要維持生計的接點私活。徐燕時跟封俊他們閑著沒事喜歡看下網頁的源代碼,幫人查下漏洞和補丁,然後會發送正確地解決方案給對方的郵箱地址。大多數公司還是會很感激的。
但是那晚,他們年少氣盛,酒酣耳熱之際,越發的肆無忌憚,越聊越興奮,三叉神經已經徹底跳出大腦,像是在頭頂上方嘭嘭跳動著,封俊跟老鬼唇槍舌戰之時,打了個賭,把主意打到了陳珊那家公司身上,結果當晚陳珊的公司因為他倆的入侵,導致整個公司癱瘓,凈業務流水損失三百萬。
陳珊自己本身也是黑客出身,還是徐燕時跟封俊的學姐,事情一出沒兩天就查到封俊身上了。
起訴是必不可少的,當時老慶看到起訴書上的索賠金額是赤惶惶的一千萬,而且還要坐牢。封俊跟老鬼徹底嚇傻了。封俊父親辦了個廠,幾千萬,他拿得出,但是他沒辦法讓陳珊撤訴。
那會兒,徐燕時剛拿到韋德的offer。
陳珊又拿出另一份合約書,是針對徐燕時的。
所以可以說,徐燕時是為了封俊和老鬼,拒絕了韋德的offer,進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