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向園到底是有些意難平,好歹也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說什麼是一個團隊的,也完全沒把她當自己人啊,反正寧可讓老慶撤回信息也不願意告訴她過去發生什麼事,過分!

她還傻了唧地為了幫他去找老爺子恢複自己的財政大權,別人對你好一點就得意忘形,這投之以桃報之以李的毛病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改改?

「呲啦!」

向園一邊忿忿然想著,一邊咬牙切齒地撕了包泡麵。冷冰冰的塑料盒包裝看起來真像某張不近人情的臉,她忍不住用力一戳,把塑封蓋和杯體狠狠叉在一起,腹中怒火未消。

門鈴驟響,徐燕時來了。

……

向園瞧著視訊通話里那張淡然冷峻的臉,見他這若無其事的模樣,余火又開始亂竄。

開了門,她也不等人從電梯上來,沒好氣往門口丟了雙拖鞋就轉身回廚房,把沒泡開的泡麵拿到客廳,人坐在地毯上,開了電視,開始漫無目的地挑頻道。

半分鐘後,門外電梯傳來「叮咚」聲響。

她注意力後移,餘光往後瞥了眼,那人還沒進來。

等身後門被人微微拉開,她視線轉回,僵著身子沒動,也沒主動跟他打招呼。

徐燕時看見門口胡亂丟著一雙男士拖鞋,又加上向園那顆透著莫名倔強的後腦勺,電視機頻道一會兒換一個一會兒換一個,很沒耐心的樣子。

他沉默換好鞋直接走進去,低頭看了眼坐在地毯上的向園。連襪子都沒穿,毛絨絨的家居服下露出盈白細長的腳趾,像藕段似的堪堪踩在毛絨絨的灰色地毯上,骨玉平肌,漂亮得不像話。指甲蓋亮晶晶,像抹了一層油。是他不曾見過的女人的細膩。

徐燕時下意識別開眼,渾然不覺的向園,到底不忍心晾著他,隨便選了個台,打開面前的泡麵,用筷子裝模作樣地撈了兩下,頭也不抬地問「老慶呢?」

「七點關了店過來。」

向園下意識想到,抬頭仰著臉問他「會不會影響他生意?」

徐燕時「沒事。」

她哦了聲,低下頭,嗦了口泡麵,然後把沙發上的抱枕抽下來,示意他坐,卻沒開口,也沒看他。徐燕時低聲說「我去外面抽根煙。」

居然抽煙,真難的。

兩人重逢至今,沒見過他抽煙,向園倒是挺詫異的。不過她沒多話,也懶得問,反正他也不會告訴她原因的。從今天起,她也不會再問關於他的問題。

同事而已,何必自作多情。

徐燕時去陽台,向園坐在客廳地上,電視機新聞里播放著一則搞笑娛樂新聞——男子給網戀對象轉賬三十萬,卻發現對方是男性,隨即又轉一百三十萬。

不過沒人在聽,氣氛沉默而詭異。

她吃泡麵之餘,微微側目看陽台上的男人,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把外套脫了,隨意掛在欄杆上,向園想提醒他,那欄杆還沒擦過。

徐燕時不太常抽煙,拿煙的姿勢在向園看來卻很熟練,兩指夾著,鬆鬆地垂在自己腰側,似乎有心事。

他就單穿了件黑色線衫,襯得他身姿筆挺利落,後脖頸線條流暢收進領子里,好像怎麼都帥。家裡忽然出現這麼個英俊卻捉摸不透的男人,向園心裡還挺悸動。

她最近荷爾蒙大概真的有點失調。

看誰都心動。不過也就到此為止。

徐燕時單手抄在褲兜里,又點了根煙,煙鬆鬆咬在唇邊,虛虛攏著火,低頭正吸燃時,大約是向園的目光太過熾熱和直接,下意識朝這邊望了眼。

兩人視線在空中猝不及防相撞,莫名的,心口一滯。

像是油鍋剛半熱,只要把菜放進去,就能噼里啪啦,火花四濺。

然而,沒有菜,油鍋燒到冒青煙,也只是壓著鍋蓋霧氣繚繞地嘭嘭作響。

徐燕時率先平靜地收回目光,把打火機揣回兜里,那隻手就順勢抄在兜里。看得出來,他今天心情也不好,不多話,那眼神里,滿是深沉的冷意。

短兵相接後,向園忽然就偃旗息鼓了。心裡又冒出一種「算了,不跟他計較」的想法,在地毯上掙扎了兩分鐘,她走過去,手撫上欄杆,一轉身,後背貼上欄杆,故作輕鬆地看著他「幹嘛這副表情?我欠你錢啦?」

「沒有。」徐燕時低著頭笑了下。

這算是苦笑?

向園心一下猛地抽緊,可剛剛才信誓旦旦地發誓再也不問他的事兒了,正猶豫著要不要問的時候,徐燕時倒是自己開口了。

「有個朋友,肺癌中期,瞞了我很久,今天老慶瞞不住了才告訴我。」

「很重要的朋友?」

「嗯。一個月前才跟他見過。」

天漸漸暗下來,不遠處的燈火映在他眼裡,竟有些難言的晦澀,她敏銳地反應過來「那次見面不是很愉快?」

他低頭把煙蒂抵在煙灰缸的邊沿,輕輕撣了下,自嘲地「嗯,吵了一架,還差點動手。」

向園沒想到他會對她敞開心扉,這得來不易的信任,忍不住讓她放低了語調,低聲問他「那現在還好嗎?」

徐燕時說「老慶今天才告訴我,情況似乎不太好。」

「聯繫專家了嗎?」她剛想說,聯繫不到我可以幫你。

天色暮沉,他望著遠方的霓虹,眼裡的光,像是在漸漸熄滅。

「我們以前大學的教授,幫他聯繫了。」

隨後,他又快速地補了一句,「我請了一周假去北京,項目的事情我交給老慶了,等我回來……」

「我陪你回去!」向園忽然脫口而出,「我舅舅是肺癌專家,在北京很有名的,他拯救過很多肺癌病人,別說中期,我見過好多晚期的患者到現在都還活蹦亂跳呢。」說到這,她可能覺得有點不妥,連忙補充了一句,「我沒有說你老師找的專家不好的意思,我只是覺得,多個醫生多個手術方案,總能想到辦法的……」

暮色徹底降臨,江面泛著星點,兩岸路燈依次亮起。屋內沒有開燈,只亮了陽台門口一盞乳白色的落地燈,兩人的身影朦朦朧朧被映到牆面上,明明站的有一米遠。

可徐燕時的影子卻是壓著她的,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向園光看影子,就覺得撲面而來都是男人的氣息。

她說著說著忽然停了下來。

因為徐燕時夾在手上的煙也不動了,他今天沒有戴眼鏡,那雙比明月亮、比清風乾凈的眼睛,此刻正牢牢地、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那深沉而剋制的眼神,以至於她後來每每想起這個場景,都覺得,渾身從脊梁骨酥麻到腳趾間。

彷彿下一句,向園以為自己會聽見他沙啞著問,「為什麼?你是不是還喜歡我?」

然而,門鈴響了。

向園混沌中懵懵回過神,下意識去看門口的壁鍾,七點。

老慶一進門,向園彎腰拿了雙拖鞋給他,「我剛搬家,這兩雙還是今天剛買的,不是你們的腳碼,就買了最大。」

結果老慶一上腳,還小了。

向園下意識去看陽台上的徐燕時,男人拎著外套剛走出來,黑色襪子底下的拖鞋還挺合適,他腳大但瘦,腳背寬沒什麼肉,套在拖鞋裡,還有些空闊。

再一看老慶,肉都快漲開了,向園納悶,明明徐燕時比他還高點,不是說男人腳碼看身高嗎?

「我明天再去超市找找有沒有大一碼的。」向園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老慶完全不在意,揮手笑著說「沒事,很難找到我合腳碼的。」說完,他圍著繞了一圈,親切地叫了一聲「小園,你這房子一個月租金得不少錢?」

向園下意識看了眼徐燕時,如果說是買的會不會嚇到他倆?只能囫圇說了句「啊,不是很清楚,朋友借住的。」

「你還有這麼有錢的朋友啊?」老慶驚訝了一下,背著手跟個老幹部似的,在屋子裡巡視了一圈,又問了句「你朋友做什麼的?」

向園開始收拾矮几上的泡麵,隨口胡謅了一句「不是特別清楚,好像房地產?」

老慶背著手,嘖嘖嘆氣「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吶。」一轉頭,看見向園堆在廚房的半箱子泡麵,又忍不住搭了句嘴「你就吃這玩意啊?個小姑娘家家的,也太不養生了。你不會做飯嗎?」

向園一愣,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願意在徐燕時面前承認自己不會做飯的事情。

故隨口頂了句「會啊,最近太忙,剛搬家沒時間做,等我收拾好了請你們來吃。」

彼時,徐燕時已經在餐桌上大剌剌地坐了下來,面前的筆記本停留在開機界面,正靠在座椅上百無聊賴地看著陽台外的夜景,聞言聽見向園說要親自下廚擺喬遷宴,下意識回頭掃了她一眼,嘴角輕輕勾了勾。

老慶實在人,不明真相地一口答應下,「說真的啊,我可就等您這頓了。」

向園心虛地不接話,端著泡麵杯溜進廚房。

老慶心滿意足剛要坐下,餐桌面前的男人邊輸電腦密碼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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