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林美在書山題海中奮戰。

鄭老師說的「一個小時一份卷子」是虛假宣傳。這建立在對課本背得滾瓜爛熟的基礎上,如果再加上翻書、找答案的時間,基本上一個上午一份卷子才是科學的。

這個國慶節一共二十四張卷子。

所以林美在後面兩天根本就沒下樓,除了林媽媽喊:「吃飯了!」她出來吃,吃完就又鑽到屋裡去了。

國慶的最後一天假,星期天的下午六點多,林媽媽在客廳里接了個電話後對林美喊:「美美!你舅舅請咱們吃大餐,去不去?」

林美在卷子和大餐中間猶豫了四五秒,放下筆喊:「去!」

皆因卷子常有,大餐不常有也。

她還特意換了一身漂亮的連衣裙,用新頭繩扎了個馬尾,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林媽媽出門了。

林媽媽疼愛的摸摸林美的馬尾辮,「姑娘知道愛漂亮了。」前兩天,林媽媽才發現林美居然給自己修了眉!修得還挺漂亮的,眉型畫得很正,沒有一邊高一邊低。林媽媽看著她站在洗手間的洗臉台前拿鑷子一根根拔眉毛,怕打擾閨女就悄悄走開了。

她覺得自家閨女就是好,看人家說一學起來就邋遢了,頭也不梳臉也不洗,他們家孩子就算愛學,也知道愛乾淨愛漂亮。

「你這條裙子也不錯,以前還不愛穿。」林媽媽又說林美身上的裙子。

這是一條非常小清新的純白棉布連衣裙,在裙子邊還紋了兩條藍邊,一看就是日後大熱的日系制服風。

但在林美那彆扭的青春期里,她是非常避諱穿這種「漂亮」的裙子的。她總覺得這樣很「丑」,一讓她穿她就急。後來這條裙子就這麼在她的衣櫃里放到她再也不能穿了,只好由林媽媽拿去送人了。

林美在回來後重新整理了她的衣櫃,把所有不合身的衣服都拿出來讓林媽媽送人了,像一些太大的T就留下來當居家服穿。這一清理,竟然把她的衣櫃清空了一大半。

林美只留下了幾件基本款。比如牛仔裙,牛仔褲,牛仔外套……

她發現自己在青春期還真喜歡買牛仔的衣服,幸好牛仔是永遠的流行。

「對了,你那條讓你剪了的牛仔裙,我拿去讓人鎖邊了。好好的裙子你剪它幹什麼?」林媽媽說。

「那條太長了,穿著熱。」林美也不知道她以前怎麼那麼「羞澀」,買條牛仔裙居然是過膝款。要是長到腳踝,還能說是森系風。過膝半長不短的看著太悶,一點都不活潑。她就把下面的邊給裁了,膝上五公分的長度正好。想著不收邊也是一種流行,結果林媽媽看到實在受不了那條毛邊就給拿走了。

走到家屬院門口,林美看著馬路上稀稀拉拉幾輛車,發愁道:「這裡不好打的啊。」

林媽媽拉著她往公交車站走:「不用,坐公交就行了。」

林美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等她跟林媽媽坐上21路公交車後,就知道大餐估計也沒多大。她還以為是去飯店吃呢。

21路公交車是到舅舅家的。下車後往前再走一點,拐個彎就是夜市一條街了。

舅舅就在一個攤上跟兄弟正喝著,旁邊坐得陶濤面前也放著一瓶啤酒。對瓶吹才是漢子。

林媽媽一看到眼睛就瞪起來了,小聲罵道:「你舅真不是東西!濤濤現在能喝酒嗎?」

陶濤也很聰明,一看林媽媽來了就悄悄把自己面前的啤酒瓶放到他爹面前,看看擺不下,拿下來藏到桌子底下。

林美:已經看見了啦!

桌子上已經擺滿盤子了,炸花生、肚絲、菠菜粉絲、切片鹵牛肉、豬頭肉等等。

舅舅看到他們就趕緊喊:「美美過來坐!吃羊肉串不吃?」一邊扭頭對不遠處的羊肉攤喊,「來十塊錢的!趕緊!」

羊肉攤主忙得熱火朝天的喊:「知道了老闆!!」

跟舅舅一起吃飯的是兩個看著眼熟的男人。林媽媽過去兩人都趕緊起來招呼,搬凳子挪位子等等,一個喊「妹子」,一個喊「姐」。

這兩個都是舅舅做生意時認識的哥們。

雖然現在舅舅已經不做生意了,但用他的話說叫生意可以不做,朋友不能不認,所以就常常叫哥們出來吃飯。飯店也一路從市裡最好的火鍋店變成夜市小攤。

舅媽說舅舅從來不在家裡吃晚飯,偶爾回來一趟拿錢。

林美和林媽媽坐下,舅舅湊過來問:「美美吃什麼?餛飩?砂鍋?小籠包子?」

林媽媽用餐巾紙擦桌子,說:「她吃餛飩,再來籠包子吧?」

林美點頭。從對面的一個叔叔說:「咱閨女喝什麼?可樂?」

林媽媽說:「可樂。」

舅舅踢踢陶濤:「去,給你姐拿瓶可樂。」

陶濤坐著不動,跟他爸學,對著冷飲攤喊:「拿瓶冰鎮可樂!!」

一會兒烤羊肉串、餛飩、小籠包子和可樂都送來了。林美開吃。

舅舅轉頭問陶濤:「你吃什麼?跟你姐一樣?」

陶濤:「我吃燴面。」

夜市攤的旁邊就是一條街的飯店,旁邊有一家叫三哥燴面相當火爆,桌子都擺到外頭來了,小工往來穿梭端面送菜。舅舅探身喊:「喂!那個哥們!」

小工一回頭,舅舅沖他招手:「來來來。」

小工趕緊過來:「老闆要什麼?」

舅舅一邊掏錢一邊問:「還有誰吃燴面?」

兩個叔叔中一個說吃燴面,一個問有沒有西紅柿雞蛋鹵的炸醬麵,他吃那個。

小工點頭:「有,老闆您吃香菜不吃?放不放荊芥?」

整條夜市街都是來吃飯的,有的攤子把桌子都擺到馬路上的,這一片一到晚上七點,汽車寸步難行,基本上本地的都知道,晚上不能從這條路上過。

這時一輛黑色的汽車慢慢開過來,在馬路上一寸寸往前挪,任他把喇叭按的震天響,街上的人也沒見有起來動動,該吃吃,該喝喝。

舅舅看了一眼:「這就是傻子,有本事你往上撞啊。」

一個叔叔笑著說:「肯定是外地車。」一邊站起來勾頭往車牌那裡看,坐下說,「魯牌。」

林美吃完餛飩就慢慢的繼續吃包子,陶濤換到林美這邊坐,悄悄搗搗她:「姐,你往後看。」林美回頭,他再搗,「左邊,左邊。」

林美把頭轉向左邊,那邊也有個男孩正轉過頭看她,兩人一對眼神,男孩嚇得轉過去。

「他看你半天,誰啊?」陶濤兇惡的說,「姐,要不我找兄弟教訓教訓他!」

「同班同學。」林美遞給他一根羊肉串,「吃你的吧。」

那男孩是錢亮,說起來家裡都是這一片的職工,來夜市碰上一兩個太正常了。

林美剛才沒注意,現在偶爾看過去一眼就見錢爸爸正把錢亮的腦袋當撥浪鼓扇。旁邊還坐著錢媽媽,這是一家三口出來吃晚飯。

錢爸爸五大三粗,長得像個殺豬的屠夫。錢媽媽瘦小枯乾,跟錢亮十分神似。

錢爸爸打完了推了錢亮一把,錢亮坐著小凳子險些歪倒,趕緊按住凳子坐正,使勁搓搓被打的腦門,垂頭站起來往林美這邊走。

陶濤一直盯著這小子呢,一看人過來了!立刻像小公雞一樣仰頭挺胸立冠子,在錢亮走過來後他也站起來了,一副「咱倆練練」的神情。

桌上的舅舅加兩個叔叔都停下筷子也不說話了,全在看好戲。

林美輕輕跺了陶濤一腳,眼一瞪沉聲道:「給我坐下。」

陶濤反應過來之前就乖乖坐回去了。

被注目的錢亮的臉都是紅的。林美很客氣的說:「錢亮,你家也來吃飯啊,找我有事?」一邊踢了個凳子過來讓他也坐下。

錢亮趕緊坐下了,整個人縮在凳子上小聲跟林美說:「林美,你的卷子寫完了嗎?能不能讓我看看?」

「還沒呢。」林美說,再說二十四張卷子,他要借哪份啊?全借給他就更不可能了,兄弟咱倆不熟啊。所以林美下意識的拒絕了。

錢亮縮著脖子一臉苦相:「不是。」他悄悄往背後他爸爸那裡看了一眼,說,「我爸聽說你進步特別快,罵我呢,讓我跟你學,他讓我來找你。」

錢亮也覺得挺後悔的。他在夜市看到同學挺意外的,錢爸爸一問,他就說:「那是我們班林美,特牛!最近語文考試一口氣進步了二十多分,還被我們班主任點名表揚了!」

然後就被錢爸爸照頭給了一巴掌:「看看人家!你怎麼不跟人家學學?」

他就是嘴賤!

錢亮後悔死了。錢爸爸說:「你的卷子寫了沒?你們老師發的卷子,放假這兩天我都沒看你動!你不寫怎麼辦?」

教訓完了之後,錢爸爸來了句:「去,叫你那同學給你講講。」

「爸!我們不熟!」錢亮彆扭道。他怎麼能去找女同學?

可惜他爸完全不理解他青澀的少年之心,聽他說不去又是兩巴掌:「不去!不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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