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人在九重 第五十三章 弘昫

更深夜重,御舟上寂靜無聲,但兩岸卻傳來陣陣絲竹。

聖駕南巡,江南兩岸無不歡欣鼓舞。要表達對天子的熱愛之情就只能用晝夜不歇的慶祝來表達了。

雖然四爺再三說不得擾民,他本人也不喜歡南巡這一路上夜夜宴飲——他沒那功夫!

但民間的慶祝活動卻屢禁不止。何況江南本就是繁華之地,民間有錢的人太多了,有錢的人通常都要找一些花錢的機會,平常鬧個花燈都要比一比哪家的花燈精美絕倫,何況這種皇上南巡的好日子?

至於花燈年年都有,皇上南巡可不常見,先帝才巡了六次呢。

所以這一路上各地民間爭著向四爺表忠心的事是層出不窮,地方官們也從不禁止。他們不好大拍龍p,治下百姓去拍那比他們拍了還要好!

曾有經過數個村鎮時,御道旁跟著一群人叩頭,前頭的探馬報來問清楚回來回稟才知道早在多日之前,他們就天天來跪著了。

因為不知道皇上幾時從這裡經過,所以聽說四爺一出京就聚了全村的村民,老少一起過來跪皇上。

皇上啊,難得一見啊,見一次長命百歲啊。

四爺本來聽說有百姓來磕頭,起意要見見,就讓侍衛帶著村裡的人過來。村裡選出的代表是一個老態龍鐘的老爺爺,聽說已經活了九十八歲了,真正的人瑞。還有個據說是他們村子裡最聰明的小男孩,七八歲就能通背《論語》,日後肯定能考秀才中進士當大官,那他們村子就能出個官了。

四爺就請那老爺爺用了頓御膳,怕老爺爺這牙口不好啊,特意讓人做得清淡些,軟爛些的菜。

結果老爺爺喝起玉泉酒來,二兩都不叫事,回話的聲音還越來越響亮,連傳話太監都不用,每說一句必要加上『回萬歲爺!』。

四爺發笑,見此老丈不吃御廚特意給他做的豆腐,專挑擺在遠處的一盅腐乳燉五花肉吃。

說起這腐乳還有件事。素素當時在宮裡吃豆腐乳配粥時,不知怎麼想的,說想吃臭豆腐乳。她一說,御膳房算是忙翻了天。蓋因沒人吃過聽過這個,何況只怕味不甚雅觀,送給皇上吃更是大不敬。

還是素素不管這個,她雖是突發奇想,也說得出道理,說酸菜也是發酵的,酒也是發酵的,所以豆腐說不定也能這麼做呢?

結果御膳房還真搗鼓出來了。就是那個味兒,實在是讓人受不了。

但這次出巡,四爺還特意讓人帶上了。

四爺坐在船室內,聽著外面岸上隱約傳來的歌舞聲,不免皺眉。

他這般兢兢業業、朝乾夕惕,幾曾像他們這般悠閑?

他放下手中的奏摺,想起素素說的『摺子永遠批不完』的話來,道:「送些夜宵過來。」

蘇培盛趕緊應道:「是。」

夜宵送來就有一碟香油拌好的臭豆腐。

四爺早就吃慣了這個滋味,拿餑餑掰開,用筷子頭把臭豆腐抿在上頭。

那老丈逮著那拳頭般大的方塊紅燒肉狠吃,玉泉酒生生灌下了兩壺。與他同在一席的官員勸他少食惜福,您老平常沒這麼吃過,小心再吃壞了就辜負了萬歲的一番心意了。

老丈卻道他今年都九十八了,誰知道還能活多久呢?他活到九十八才見過這一次皇上,還吃了皇上的御膳,不說他能不能再活一個九十八歲,只說下回來給皇上磕頭的,只怕就是他的孫子了。不趁這個機會吃夠怎麼行?

四爺就揮退其他人,由著老丈吃個痛快。

鄉人如此也是人之常情。豈不聞窮寇莫追?都是一個道理。這老丈是認為他再也活不了多久了,何不快活一日是一日?他砍了蔣陳錫,如果再不任用蔣廷錫,那就是讓蔣家再也沒了活路。

他給蔣家留一條活路,讓他們能繼續指著蔣廷錫,這山東學子如果再出來鬧事,不必他開口,蔣廷錫自會出來說話,替他的兄長認罪伏法。

就像皇后再怎麼嫉妒怨恨,他委任她的長兄星輝為鑲紅旗蒙古都統,讓弘昐出宮建府,她就不會認為她和弘暉已經走到了末路,不會再事事盯著素素和她的孩子們。

人總要捨不得死,才能學會留餘地,學會畏懼。

她捨不得烏拉那拉家的前途,捨不得榮華富貴,她就絕不再敢拿自己去碰素素和弘昐他們。與素素比,她自認是精美的玉器,與素素和普通旗人出身的李家比,當然是烏拉那拉家更碰不起。

素素不在意的,偏偏是她在意的。

所以她自認貴重的東西,素素不當一回事。素素能舍,她不能舍。

正因為這樣,他才能周全此事。將原本膠著在一起不死不休的局面給分開。爭得一息時間,容他再做安排。

也免得讓那群小人在一旁伺機做亂。

四爺盤算著等這次老九回來就再給他找個差事,就像這次送嫁一樣,既能占著他的空閑,又無礙大局。

這讓他想起當年封貝勒前夕,他足有兩年都在忙著蓋房子。

想想看這差事真是與國與民無益,跟朝政也是半份干係都沒有。可先帝就是用這一招牽了他兩年的鼻子,他卻一直沒想明白,還興頭頭的忙個不停。現在坐在這個位置上才明白,當時先帝大概就是盤算著大封諸子,卻又不願意封一堆郡王出來,怕他聞到風聲四下蹦噠,這才白白使喚了他兩年。

先帝的意思很明白:一邊待著去,別礙事。

他現在是想這麼對京里那群兄弟的。最好能把他們都給隔開,別私下串聯,也別來礙朕的事。

用過夜宵,四爺拿著卷書打算讀兩章就歇息了,結果蘇培盛匆匆進來,捧著一個匣子道:「萬歲,八百里加急。」

四爺翻身坐起,打開一看是留在京里的十三爺遞上來的。

上面寫道:臣弟叩請聖安,八月初十辰時許,貴妃於圓明園產下六阿哥弘昫,母子均安。

四爺一下子站了起來,蘇培盛就見萬歲面上這笑越來越大。

「五斤一兩,五斤一兩,好!」四爺忍不住拍案叫好!

蘇培盛猜到了一點,可萬歲不說他也不敢接話,這恭喜賀喜的話就憋在嗓子口吐不出來,可憋死他了!

四爺放下信就立刻寫了回信,須臾便發了回去。

八月十六日,聖駕迴鑾。

京城,五爺府。九爺去了一趟塞外,曬得像個黑猴子般,他是特意來給自己五哥說侄女他親自送的,公主府他也是親自進去遛了一圈,裡頭侍候的人也都親自敲打過了,還給住在旁邊的端靜姑姑,他們的姐姐恪靜公主打了聲招呼,讓她記著照顧著她侄女。

九爺還特意帶回了五爺這個便宜女婿納穆塞的禮物,好幾大車讓他這麼拖回來真是辛苦死了。

五爺笑著聽九爺說完,還特意請他喝了頓酒才把這個好弟弟送走。然後讓人把這些東西全都送到側福晉劉佳氏那裡去,然後他轉頭去了瓜爾佳氏的院子里。

瓜爾佳氏見他一身酒氣的進來,忙笑盈盈的侍候他更衣洗漱,再捧來解酒茶服侍他喝下。

「九爺走了?」她拿著一柄團扇輕輕給他扇著。

五爺嗯了聲,閉目養神。

瓜爾佳氏輕聲誇了句:「爺與九爺真是兄弟情深,最難得的是爺心胸寬廣,換成別人只怕早要氣死了。」

五爺閉著眼睛笑了下。他很清楚這京里不少人都以為在老九封了貝子之後,他們兄弟倆就要反目了。就連坐在金鑾殿上那位只怕也是這麼想的,才封了老九,把他晾在這裡。

就如同十五、十六兩兄弟一樣,懂事的十五落空了,倒把有些衝動的十六封成了安郡王。宗室封爵有時就這麼回事,聰明能幹的反倒一路坎坷,酒囊飯袋的卻能得封高位。

不過他要是當著老九的面說他是酒囊飯袋,這小子非跟他急不可。

像老九或十六這樣的,平素不謹,腦子又不夠機靈,小辮子滿頭都是,皇上平時放過了是皇上大度,想斥責了什麼時候都方便。

所以他很清楚,就算他真的跟老三似的去抱皇上大腿,皇上也不會痛快的封他。與其這樣,倒不如把這個機會給老九。

皇上一開始看中的就是老九,這才老九一往上貼,皇上很快就賞了他貝子下來。

而且同母的兄弟之中,皇上不可能兩個都封,最有可能的就是封一個,壓一個。這樣再好的兩兄弟都有可能會離心。皇上的龍座才能坐得安穩。

而他本意就不想做出番大事業來。上頭是自己阿瑪時尚且如此,換成兄弟了當然就更不會出頭了。

只要他安安分分的,到哪兒都有他的一碗飯,不管他進或退都是個太平日子。既然這樣何不保全老九呢?他那個脾氣,有個爵位護著才安穩。

他自己盤算著,誰都沒說,連老九那裡都沒打招呼。事情果然如他所料,意外的倒是老九似乎以為對不起他這個哥哥,現在比以前待他還要更親熱。

五爺想著想著就發起了笑。

瓜爾佳氏見他笑了便也笑起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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