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人在九重 第四十一章 暗潮

「姐姐。」宮女們掀起門帘,扎喇芬進來,屋裡侍候的宮女都紛紛福身稱:三公主。

宮裡的公主雖多,皇上親生的才三個。大公主和三公主同母所出,又兼其母位份不高也不受寵,大公主姊代母職,從小護著三公主長大成人。如今大公主指了婚,不日就要出嫁,三公主就日日過來,恨不能粘到大公主身上,姐妹兩個永不分離的好。

宜爾哈招手讓她過來,宮女們趕緊把鋪在榻上綉到一半的帳子抱起來,送上茶就都退下,留兩位公主說話。

「從哪兒過來?」宜爾哈拿了塊蓮蓉酥給扎喇芬。

「我剛才去看娘娘了。」這個娘娘指的是她們的生母宋氏,住在長春宮東配殿的恪嬪。

宜爾哈聽到這個眉頭不免一皺,扎喇芬知道她一向不喜歡自己去親近恪嬪,連忙轉話題:「姐姐,剛才那帳子是你給自己繡的嗎?」一面說還一面笑。

宜爾哈颳了下這個小沒良心的鼻子,道:「給你繡的。我這邊的東西有嬤嬤和姐姐他們做了,我只做些自己喜歡的就行。」

公主下降,身份貴重。當然不會讓她像一般人家的新娘那樣做上一大堆的針線。不過為了顯示賢惠,多多少少還是要做幾樣撐場面。

扎喇芬瞧著宮女們都在外屋,悄悄伏耳對她道:「娘娘給你做了一些,我看都是皇阿瑪指婚照後做出來的,針線都是新的。」舊年的針線放得時間長了,顏色就不鮮亮了。恪嬪那裡大半箱都是新鮮的針線活,一看就是指婚後趕著做出來的。

她這麼說也是想替娘娘在大姐姐跟前說些好話。她看得出來,恪嬪對大姐姐是又愛又怕,就連她過去看她,恪嬪也是敬大於愛,恨不能把她給供起來的樣子。

宜爾哈的眉頭皺得都快放不開了,輕輕拍了她一下道:「你以為我是嫌棄她嗎?」比起扎喇芬,她可是記事後才跟宋氏分開的,論起對宋氏的感情,她比扎喇芬要深得多,也複雜得多。

扎喇芬忙道:「姐姐,我沒這個意思。」手裡剩下的半塊蓮蓉酥算是再也吃不下了,她放下點心,輕聲說:「我就是覺得她可憐……」

宜爾哈平靜道:「後宮裡誰不可憐?就是李額娘,你看她好,可皇阿瑪一人的好,換來的是滿宮裡人人都看她不順眼。這能叫好嗎?」

扎喇芬說不出來了,宜爾哈輕輕嘆了口氣,不想逼妹妹太緊。她沒經過當年的事,對恪嬪是滿腔的孺慕,沒有一丁點的晦暗。

不像她,突然一天醒來就發現,額娘搬到了府里最深處的小院子里,她和妹妹被送到皇后身邊養著。她不能問額娘,一問嬤嬤就驚惶至極的小聲嚇唬她:再問,再問就把你也送過去關著,誰都不讓見!

當時要不是有妹妹在,她真的撐不下去了。就是因為想著還有妹妹,她才沒有衝動的說就算跟額娘一起關著,她都不害怕。

府里這事沒人敢提,她一直也沒打聽出來什麼。但後來長大了,她多少猜到宋氏是犯錯了,她不知道做了什麼錯事,招了皇阿瑪的厭惡。

所以,宜爾哈從來不敢在人前提宋氏,久而久之,她也不許扎喇芬提。因為她怕再讓人想起宋氏曾經犯下的錯,給她招禍。

「好了,不說這個了。」宜爾哈笑了下,「聽說咱們的公主府已經在建了,好像是全都建到了一塊地方,到時咱們互相串門可方便了。」

扎喇芬也連忙笑道:「那我去找姐姐玩,你可不能嫌我煩?」

宜爾哈又輕輕颳了下她的鼻子:「我嫌誰也不會嫌你啊?」

姐妹兩個相視一笑。

宜爾哈看快到中午了,直接留扎喇芬一起用膳。

扎喇芬道:「把那帳子拿過來吧,我跟你一起做。」宜爾哈就再讓人把帳子抱過來。姐妹兩個一起做針線,屋裡靜得都聽不到說話聲。

雖然長大後,皇阿瑪特意讓額爾赫跟她們住到一起,可宜爾哈知道,她和扎喇芬的性子都已經定下來了。有時她也很羨慕額爾赫,她那麼有活力。像白天沒事的時候,她喜歡去跑馬,跟狗兒們玩,再有投壺射箭都行。

哪怕在屋裡她也是寧願讀書寫字,很少會拿做針線當消遣。

宜爾哈想到這裡就輕輕嘆了口氣,人跟人真的不同。小時候她和妹妹跟著皇后一起住,那個大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是靜靜的。連聚在一塊聊天嗑瓜子的嬤嬤們都很少見。

這方才是規矩,是身為正室夫人應該有的品格嗎?連底下人都比別處的要規矩幾分。

扎喇芬突然開了口,她倒是被額爾赫影響得多了些,當然跟額爾赫比她還算是安靜不愛說話,但跟宜爾哈放在一起,她就是個愛說愛笑的小姑娘了。

「姐姐,剛才我去娘娘那裡,好像娘娘是有客人來了才讓我走的。」扎喇芬對這個還是比較敏感的,恪嬪自己是不會趕她的。當時她彷彿看到門外有什麼人走過,過了會兒恪嬪就說不耽誤她了,讓她趕緊回去用午膳。

恪嬪從來不敢留她用膳。以前她沒封公主時就不敢,現在封了公主,她就更不敢了。

宜爾哈像是一點都不關心似的:「娘娘那邊的事,你還是少管的好。」

扎喇芬趕緊閉了口,她剛才也就是一時想起來順嘴說的。

長春宮和永壽宮的糾葛,宜爾哈看得比扎喇芬清楚。扎喇芬的心裡就記著幾個人,一個是她,一個是娘娘,再往外額爾赫,李額娘,皇阿瑪,再來就沒別人了。自從不歸皇后管之後,她這小沒良心的轉眼就把皇后忘得乾乾淨淨。

她有時提兩句,這小傢伙還挺有道理:「反正她又管不著我了,我還想她幹什麼?」

讓宜爾哈愛也不是,罵也不是。

小孩子想得簡單就算了,宜爾哈卻不能不多想幾分。恪嬪住在長春宮裡是皇阿瑪安排的,她想來想去都是覺得皇阿瑪這是為她和扎喇芬著想,她們兩個進宮後也不跟皇后住,把恪嬪放過去,就跟她們還住在皇后宮裡一樣,照樣能得著皇后的濟。

扯虎皮做大旗,早晚有一天要嫁出去的公主在這宮裡就是無根的浮萍。她和扎喇芬也沒有親兄弟,掛在長春宮好歹能沾上皇后幾分光。

至於皇阿瑪為什麼不讓她們繼續跟著李額娘,她也能理解。李額娘自己就跟炭盆一樣熱了,再添上她們兩個公主,那就如再澆了一勺熱油。皇后那裡最後只有一個大阿哥,宮裡的人更要看人下菜,盯著長春宮和永壽宮了。

恪嬪是什麼樣的人,宜爾哈最清楚。她最大的壞處就是沒性子,耳根軟,別人說點什麼她都信。

她聽人說過恪嬪十分照應庶妃們,這一聽就是假的。

肯定是有什麼人又哄著她了。到頭來嫁衣穿到別人身上了,她兩手空空還是好的,最怕的是黑鍋又叫她背著了。

宜爾哈倒不擔心恪嬪,她犯了再大的錯,看在她們兩個公主的面上,最多受些訓斥,連位份都不會降。但扎喇芬太天真,萬一她撞進去再嚷嚷出來什麼就壞了。

她打定主意栓住紮喇芬,近日都不放她去看恪嬪了,就道:「我這裡還有些活兒,不如你來幫幫我?」

扎喇芬連忙答應:「好,那我明天一早過來。」

宜爾哈跟著就讓人拿來繡花冊子和布料樣子,跟扎喇芬一樣樣說起來。她非要把這丫頭給栓上半年不可。

至於長春宮打什麼主意,她們統統不摻和。

長春宮,宋氏看了眼擺在她屋裡的兩抬今年的貢緞。一抬十匹,這二十匹東西也就在她屋裡擺擺,明天就要賞下去了。

說是今年大格格和三格格封公主,是喜事,所以皇后特意賞給她的。

可一面賞她,一面又叫人暗示她某幾匹是專給咸福宮的幾個庶妃留的。

既然要給,自然不能厚此薄彼。宋氏看這二十匹好料子,咸福宮的人一個給二匹,除了那個搬到英華殿的,剩下的人再加上她和武氏,剛好夠分,還能饒下兩匹。這剩下的就當是皇后給她的跑腿錢吧。

宋氏苦中作樂的想,讓人把那布一匹匹展開給她看。皇后指名要給人的那幾匹確實是其中最出色的,柳綠、桃紅,穿在年輕的小姑娘身上,在這深秋的宮裡大概就像春色一般吸引人吧?

「把這兩匹給年庶妃送去。」她指著道,另有一匹銀紅的,宋氏想了想,也給添到了年庶妃的這份里。

銀紅與珍珠紅相彷彿,就當是她送給永壽宮的人情吧。

——謝謝她多年來對宜爾哈和扎喇芬的照顧。

永壽宮裡最近也跟布料幹上了。無他,這不要連著過好幾個節了嗎?四爺還覺得李薇受委屈了,大手一揮就給她送來了一車布料。

李薇打眼一瞧,心裡直抽抽。

也不知道四爺這是真跟皇后彆扭上了還是愛她愛得要死了,送來的布料里大半都是紅的。妃紅、品紅、海棠紅、櫻桃紅、石榴紅、胭脂紅、檀紅、杏紅、橙紅……

不聽針線嬤嬤們的介紹,她都不知道古代人單一個紅色就能有這麼多講究。其實擺在那裡看著確實是各種紅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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