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人在九重 第二十六章 私心

七月末,在他們離開承德後收到的信里得知弘暉那個格格這一胎又沒留住。

四爺得了這個消息什麼都沒說,看樣子是一點都不在意。倒是怡親王又得了個兒子,理親王兩個,直郡王一子一女,都得了他的賞賜。

沒生下來就不算人,就連大福晉肚子里現揣的這個他也沒放在心上。

九月中旬,在外巡遊大半年的四爺終於回京了。再見到紫禁城的城牆時,李薇不自覺的嘆了口氣,倒是一路跟著的玉煙面露喜色,見她這樣還勸她:「主子,過不多久咱們就能去園子里住了。好久沒見二阿哥和二公主,您就不想?」

回京唯一值得高興的就是能見著孩子們了。

弘昐是一路迎到京郊的,四爺讓他直接到她的車駕前來,母子二人就這麼一路說閑話說到了宮裡。聽他說這幾個月在京里是什麼事都沒有,他和額爾赫都很好,好得不得了。

好不好的,聽他說了不算。

弘昐把她送到月華門外就站住了腳,他現在大了不能進後宮,除非有四爺的旨意或跟著四爺一道進來才行。

李薇也不難為他,道:「給你的東西我都讓弘昀收著了,這時怕是已經送回阿哥所了,你趕緊回去看看吧。」她頓了下,「給傅馳他們的也都在裡頭,我讓人貼了簽子,到時你給他們吧。」

進宮後這種交際上的事她就不再管了,就是由她準備好的東西,也都讓孩子們自己去送。

永壽宮裡這大半年是交給額爾赫的,她就等在宮門口,一看到李薇就帶著人齊刷刷的迎上來,一群人再齊齊矮半身的拜下去。

李薇一早扶著她了,等其他人拜完了就都讓起來,回屋後說大家都辛苦了,明天再找他們說話,然後都讓退下了。

「宮裡這段日子怎麼樣?」她問額爾赫道。

她跟長春宮的事是沒有瞞著女兒的,她該知道的都知道,就是常青和趙全保這次留下的原因也都告訴她的,讓她有什麼想法念頭都可以跟他們說。

額爾赫顯然也是一直在注意著,她道:「八月時那個范氏的孩子又沒保住,這次還是不知不覺的。聽說她在阿哥所鬧得很兇,長春宮都讓人去看了。」

范氏所謂鬧得凶就是夜裡哭得厲害,嗚嗚咽咽的有些嚇人。

她要不哭還好,這一哭更顯得這事有問題。聽說戴佳氏都有些受影響,長春宮就派了個嬤嬤去教導她,十分嚴厲。

趙全保道:「凶得很,范氏剛小產還不能下床,那嬤嬤就把侍候范氏的幾個宮女全都給罰了,有一個都能打得不能走,險些要送出宮去。」

常青接話:「沒送成,聽說是要讓架出去時,范氏從屋裡出來跪著求情了。把那嬤嬤嚇得不輕,這才保住這了個宮女。」

哪裡是嚇得不輕呢?簡直快嚇死了。

那嬤嬤姓馬,方正臉倒八字的眉,看面相有些兇惡。也就是在內務府管著宮女和小妃嬪們規矩的嬤嬤,這麼些年來沒遇上過什麼難題。這次也是她該著了,之前跟長春宮走得近的那個嬤嬤得了時疫出宮後現在還沒回來,長春宮來叫她就去了。

一開始以為也不是什麼難事。失了孩子的小妃嬪們沒幾個不鬧一鬧的,不過見了內務府的人就再也鬧不起來了。還敢嘴硬的,在她的窗戶根底下打幾個宮女太監就能把人給嚇住了。

只是沒想到這次居然出了岔子。

那宮女三十板子吃下來居然就不能走了,人事不省。馬嬤嬤立刻就認為是打板子的太監弄鬼,立刻就讓人把他給看住了。宮女跟太監不一樣,打壞了要問責任的。

可看那太監撲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頭的樣子,也不像是心裡有鬼的。

馬嬤嬤就認為那宮女是假裝,就讓人拖走給她看傷,也是嚇嚇她,要是醒著就該跳起來了。誰知這屋裡的范格格居然就跑出來了,她在坐小月呢,這一下床就成她的罪過了。

范格格說這宮女是貼身侍候她的,兩人感情好,求馬嬤嬤超生。

馬嬤嬤看她腿腳無力像是要往下跪的樣子,唬的還敢說什麼啊?這規矩也不用再教了,打壞宮女的罪過就這麼賴給她了。可她也不肯吃虧,事先說這架走是要給她看病治傷的,回內務府那邊他們能自己請太醫院的小太醫過來看,在這裡您可沒法給她看吧?那我們可不管了啊。

范格格連連點頭,說絕對不敢再攀扯嬤嬤,還讓人拿銀子來給她打點。

馬嬤嬤自然不要,帶著人就回長春宮復命了,見著長春宮的許姑姑和庄嬤嬤,自然不免抱怨兩句,說日後這差她可是不敢應了,在宮裡教規矩多少年了,先帝宮裡的妃嬪都沒大阿哥的格格難侍候。大小是個主子,她見了也要磕頭請安的,怎麼這麼不按牌理出牌呢?

「就跟我生是要把那個宮女給治死似的。」馬嬤嬤在內務府抱怨道,「你們說說,那可是有名有姓小選進來的,誰知道家裡是哪兒的?有什麼人物沒有?治死她我圖什麼?」

同是內務府的嬤嬤自然都紛紛勸她算了,到底是大阿哥那邊的人,估計心氣也讓大阿哥給哄高了,有些下不來,見你打她的宮女那不就跟打她差不多嗎?

馬嬤嬤讓這麼一勸倒還緩過來了,以為這事就這麼了了,結果不出幾日,長春宮又把她給叫去問話。

這回,問的就不一樣了。

那個宮女死了。

李薇才回宮就撞上這種事,雖說不管是長春宮還是大阿哥處都沒她什麼事,可她也讓人時刻盯著。連四爺回宮後忙著做秋裝,裝備聖壽,帶弘時和弘昤去景山打獵(跟以前一樣)慶祝生日都沒顧得上管。

應該說這些事都做慣了,她閉著眼睛都知道流程。

所以頒金節時,馬嬤嬤被送去慎刑司,她在見人賞東西,特別是見著了直郡王繼福晉,跟弘暉福晉戴佳氏是一樣年紀的人。

弘時和弘昤去景山打獵,當天去范氏那裡打板子的太監全都進了慎刑司。李薇聽說馬嬤嬤還沒放出來,忍不住問四爺:「這事是不是越鬧越大了?」

馬上就要聖壽了,說白了不過是個小格格的宮女死了,值什麼呢?犯得著弄這麼大的動靜嗎?

沒想到四爺根本不知道這個事。聽她說了以後還挺不解的:「什麼事?」

她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前因後果一交待,四爺也不躺了,叫來蘇培盛就是一頓罵,罵完還要讓人拖出去打板子。

「宮裡出了這種事!你也不知道來報朕?!」四爺氣得怒髮衝冠,蘇培盛連連磕頭,求饒說他也不知道啊。

李薇這回是真驚了:「你也不知道?」不妨直接問出了口。

蘇培盛趕緊說真的沒人來報他。

趕緊查,原來這事就長春宮和慎刑司,最多再加個打板子的粗使太監。至於內務府雖然管著馬嬤嬤,但對她進慎刑司是一問三不知,三問九搖頭。

李薇馬上就心驚膽戰了,那這事豈不是從她這裡露出來的?前後一看,是她居心叵測?

四爺顧不上查問,先讓人把事按住要緊,然後把內務府總管傅鼐喊來一頓訓斥,二半夜的叫人拖出去賞板子,蘇培盛也被打了,慎刑司的太監總管也被拖出去打,直接撤職,二把手頂上。

處理完這個已經雞叫了,天邊泛起魚肚白。四爺直接換衣服去前殿,李薇滿肚子的忐忑一句半句說不完,只好先送他走,然後自己個回了永壽宮,叫來常青、趙全保、柳嬤嬤商量。

她只覺得有一樣無論如何說不通:

「長春宮不可能不知道這樣查過分了,那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宮裡要天下太平,不能讓天下人嚼皇上的舌頭根,所以別說是流個孩子死個宮女,就算死了皇上,那也必須是正常死亡,不能是叫人害死的或病死的。就像順治帝,不管野史上怎麼說,宮裡的口徑一向是:天不假年,天妒英才,壽數如此。

順治爺的死因就像紅頭機密文件,李薇到現在聽說的也都是野史,宮裡根本沒人提起。

可見這種事一慣的處理策略了。

所以不管是范氏二次流產,還是那個宮女被板責而死,都不值得長春宮冒著頒金節、聖壽、新年三重喜事的險去觸這個霉頭。

唯一的理由就他們意不在此。

他們就是想讓人來開這個口,可能最好的人選就是李薇。

或許他們認為永壽宮會不遺餘力的找長春宮的麻煩,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李薇本意雖然不是這樣,但她的作法卻是正中對方下懷。

從她發現連四爺身邊的蘇培盛都被瞞著後(不論真假),她就後悔說破這個了。

她踩中了陷阱。

常青道:「奴才倒覺得主子此時說破正好,真要裝著不知道,等長春宮把戲唱足了,到最後還是要揭盅的,那時咱們反倒說不清為什麼沒提前跟萬歲言語一聲了。」

李薇這才覺得安慰了點,是啊,她在四爺面前一慣是有話直說的,以前也沒少管長春宮的事,真對這個視而不見就一點都不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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