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九重自有春如海 第五十五章 辛者庫賤婦之子

養胎的日子是悠閑又無趣的。四爺本想讓李家的人來陪陪她,說見見娘家人心情會好點兒。可覺爾察氏不在家,李薇要見只能見見弟媳和侄子侄女,想了半天還是搖頭說:「不見了……」

不是哪個娘家人都是娘家人的。

話是繞了點,但意思是真心的。她本來就是帶著記憶到的李家,對李家感情好是一回事,可弟弟的媳婦和侄子侄女就差了那麼幾分了。如果說侄子侄女們還能想著是弟弟的血脈,愛屋及烏,跟弟媳有什麼好聊的呢?

兩邊都是陌生人。她們誠惶誠恐,她也覺得不是滋味。

四爺看她還是情緒低落,就叫府戲多排了幾齣戲給她看。她就天天沉浸在八點檔狗血劇里打發時間,多數都是薄情郎和棒打鴛鴦。

等他晚上回來,聽素素給他說戲。她嘰嘰呱呱的說,他自顧自做自己的事,洗漱、更衣等等。

隔著一道屏風,她在這邊聽著裡面馬桶里的水聲,說:「……那宋郎真是太蠢了,他娘那麼討厭他媳婦,結果他除了回屋抱著媳婦哭就什麼都不敢做。其實只要他強硬起來,他娘肯定不敢再折騰他媳婦了。」

四爺聽得直發笑,出來跟她說:「這個宋郎是孝順。」

「他那叫愚孝。」她跟著他出來,像個小尾巴似的:「就像故事裡說的,父親要吃自己的兒子,他就把兒子煮給父親吃。」

四爺聽了先想了想,說:「你說的這是易牙烹子?吃他兒子的是齊桓公。不是易牙的父親。」

李薇的腦袋一時轉不過彎了,堅持道:「反正太蠢。」

四爺順著她說:「是很蠢。」拉著她的手,「過來坐下,今天過得怎麼樣?」

「挺好的。」她倚在他懷裡,說她今天聽了戲,櫻桃草莓和酸奶很搭,西瓜汁只喝了一杯,酸梅湯溫熱的也很好喝,酸酸的很生津。

說得四爺也想喝了,道:「這麼好?叫他們送兩碗上來。」

正是三伏天,就算是晚上也熱得像蒸籠。一碗溫熱的酸梅湯下肚,激出一身痛汗來反倒爽快多了。

四爺穿著大褂躺在竹榻上,手裡拿著把蒲扇扇著,看她怎麼躺都不舒服,伸手摟過來:「靠著我。」

她不敢靠:「那多熱啊。我現在都是燙的。」他特別怕熱。

「不熱,過來。」他把她按到懷裡,蒲扇舉高,緩緩扇風,讓她也能被扇到。「爺身上是涼的,對吧?」

他怕熱,身上卻常年是涼的,大夏天手都是涼的。李薇最喜歡大夏天的時候靠著他了,以前都是悄悄靠一會兒,他聽她這麼說以後,就總愛在大熱天的時候摟著她。

「你會熱啊……」她有些猶豫,躺也不敢躺實了。

他按著她的腰,叫她別在腰上使勁,說:「不熱,熱一會兒就不熱了。」

因為跟她在一起,現在連冰山都不敢用,兩人靠在一起沒多久他就滿頭滿臉的汗,全是黃豆粒大的汗珠子順著下巴往下掉。

李薇趕緊起來,拿毛巾和涼茶給他,說:「這麼能出汗可不行,叫白大夫來看看吧。」

白大夫過來一號脈,說四爺這是氣虛,正氣不固。大筆一揮又開了兩張方子。

等葯湯端上來,四爺邊喝邊笑:「回來看你一次就要喝點東西。」上次也是她說他這裡哪裡不好,叫白大夫過來開藥,盯著他喝了有三個月吧,這又來了。

她輕輕瞪了他一眼,鐵面無私的盯著他喝完葯,把漱口水捧給他,說:「你現在天天在外面跑,我這不是擔心你嘛。」

說起這個,她問起了給太子準備的鄭家莊。

太子被廢后,仍然住在毓慶宮裡。等鄭家莊蓋好後再遷過去。

「差不多了,外面的房子都蓋好了,裡面還有些小地方需要修整修整。」他道。

就算身在圓明園中,她也聽說了外面轟轟烈烈的選太子。大概國有明君都會有異相出來,最近就有個道士一見八爺就驚呼,說他有太子之相(?)。

四爺聽她這麼說,笑了:「你都聽到了?」

李薇呵呵笑,這話是外頭小太監說的,然後玉瓶她們聽說了當笑話說給她玩。都知道她在園子里養胎養得無聊了,就拿這些市井故事來逗她開心。

不過這個可不能跟四爺提,不然玉瓶和幾個說閑話的小太監就要挨板子了。

四爺倒沒追問她從哪兒聽來的,說:「不過是沽名吊譽之徒罷了。這種事最近多得很,各地都說有異相,吉物送上來。我是一個也沒見過。」

不但如此,戴鐸最近也抽起了瘋,言之鑿鑿的說他早近在山野之中遊歷,見過一個道士名為賈士芳,有異人之相。

可見戴鐸此人雖然在書房之中常有驚人之語,但到外頭卻容易被亂花迷眼,把他那份難得的清醒和精明都丟了。

這樣也好,要真是個事事精明的人,他反倒不敢用了。如此不過是個紙上談兵之輩。

「那相師說的是老八有『貴人』之相。他本是皇阿哥,這個貴人也算說得過去。結果就叫人傳得沸沸揚揚。」四爺說起這個來不由得想發笑,誰知道是哪個兄弟看老八不順眼給他設的絆子?

說了半天原來是以訛傳訛。

其實李薇也沒當真,不過她還以為古代人都會信這個,沒想到四爺還挺清醒。

一夜過去,早上天剛蒙蒙亮時,四爺就悄悄起身了。趿拉著鞋走到外頭來更衣,蘇培盛帶著人輕手輕腳的,一個小太監放銅盆時聲音略大了點,被他蘇爺爺回來殺雞抹脖子般瞪了一眼,嚇得險些沒跪下。

他現在最大的事就是去城外鄭家莊督工,雖然是個蓋房子的差事,叫他一個親王來做這個實在有些丟份。但此時京里亂七八糟,群魔亂舞。所以四爺是寧可去蓋房子也不想扯進來的。

他就不信了,皇上真的會因為誰的呼聲最高就選誰當太子?

雖然他也能明白這些兄弟們在想什麼。太子當年襁褓中被立,靠的是他的嫡出身份。拼身份是沒人能拼得過他的,那就拼賢名。誰最賢,誰就能當太子。

四爺心裡也有幾分焦慮,看老八上躥下跳的,他怕自己會不會就在這裡落後他一步,就永遠攆不上了。

每當他忍不住的時候,他就回來看看素素和孩子們。素素這裡的生活就是一成不變的,不管外面是什麼樣,她一直按自己的步調生活。每次看到她,他的步調也被她給帶得緩慢了。心裡也就靜了。

洗漱後稍稍用過一點早膳,他叮囑蘇培盛:「府戲唱得好。賞他們。」

蘇培盛恭敬道:「是。」

「她要是嫌這戲看得無聊了,就叫說書來的給她講書。」

「是。」

四爺最後說了句:「好好看著你李主子。」盯了蘇培盛一眼。

蘇培盛渾身一激,馬上說:「奴才再不敢有一絲疏忽。」

牡丹台的大姑姑第二天就給送回家了,這麼草草離開,主子一點賞賜都沒給她,外面人自然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至於那個談琴,蒙古大夫幾碗葯下去,人是無礙了,就是藥力太大有些傷身。

蘇培盛索性把那幾個侍候過皇上的丫頭全都挪出了牡丹台。以前還想給她們留幾分面子,容她們繼續住在那裡,結果倒把她們的心都養大了。

如今不過是無寵無品的丫頭,侍候過皇上是金貴了,撥人去侍候著,還有什麼可求的?

這事不算完。

蘇培盛心裡有數著呢。王爺身邊的人只會越來越多,李主子現在有身子是貴重,可她也不年輕了,王爺還能再寵她幾年呢?

他回頭看向重重紗簾後的內室,蟠龍雕花的床上高卧的那位還睡得香著呢。

蘇培盛暗自發笑,他這時捧著這位主子,不過是因為王爺如今撩不開她。等王爺變了心,看她還有幾天好日子過。只怕那時,就該她來捧他蘇爺爺了。

李薇醒來時,四爺已經走了有一個時辰了。

懷孕後她早上就睡得沉了,八點多才起得來。慢騰騰的洗漱穿衣吃早膳,又花了一個時辰。然後就出去散步,散完回來用午膳,午膳完了午睡,午睡起來聽戲。聽完,四爺就差不多該回來了。

戲子們剛下去,李薇還哼著過門,看了眼外頭的天色,對玉瓶道:「爺快該回來了吧?去問問膳房,今天有什麼好東西?」

剛才她看戲看入迷的時候,玉瓶就叫人問過了,此時把菜名一報,李薇挑了其中幾樣說:「就這幾個吧,其他讓他們看著上。」

她去換衣服重新梳頭,梳妝台上擺著一籃新剪下來的鮮花,有幾朵一枝上開了三朵的粉薔薇,攢成了一個手掌大小的花球。

她拿起聞了聞,笑道:「正合了我的名字。」

玉瓶就接過來給她簪在髮髻上。

另有幾個小的看著也好看,她怕這花剪下來就活不久了,叫人用杯子盛上清水,把花養在裡頭。

「至少多開幾天也是好的。」她道,親手拿著放到炕桌上。小小的白瓷茶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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