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九重自有春如海 第五章 疑陣

直郡王匆匆而來,進門時險叫四爺不敢認了。

「老四。」直郡王笑了下,老態橫生,看著都像五旬許人了。上次見著直郡王時,還是去年過年時。那時直郡王剛嫁了第二個女兒,人瘦了很多,有些疲憊。但也不像現在這樣。

「大哥,你怎麼……」四爺一時不知道能說什麼。七月時皇上有旨意來,已經給直郡王家的三格格定了婚事。照樣的撫蒙。

他能理解直郡王短短數月間為何會變成這樣。

可牽扯到皇上,他也不好直言皇上不對。更叫他擔心的是,直郡王家三格格是康熙三十年生人,四格格是三十一年,再往下宗室女中只有他的女兒了。

照直郡王府的例子,他的府上最後能保下的女兒……大概也只有一個。

手心手背都是肉。大格格與三格格是體弱,二格格是素素唯一的女兒。四爺深吸一口氣,暫時不去想這件事。

「大哥,快進來。」他道。

兄弟兩個落座,上了茶。四爺沒有直言直郡王的來意,轉而寒暄起來。直郡王也是一樣,他這次去蒙古也順便見了三女婿,笑道:「皇阿瑪應了我,四格格的婚事由著我了。正好之前給她們姐倆兒尋人家,有兩家實在是不錯。」

見他實在是高興,四爺湊興說了兩句。大概是難得這麼開心,直郡王說:「這次去還見著了大格格的人,她已經有了喜信,我這心也放下一半了。」

「恭喜,恭喜!」要說直郡王心裡最掂記哪個孩子,那就是遠嫁的大格格了。

四爺拿不準直郡王的來意,此時就道:「有這樣的喜事,今天弟弟陪大哥喝一杯。」說著就要叫人去準備午膳。

直郡王擺擺手道:「改日吧,今日大哥來找你是有事的。咱們這就走,跟你府里說一聲,晚上大概也回不來吃了。」

他說完就起身,沒給四爺再問的機會。四爺只好交待張保一聲,帶著蘇培盛跟了上去。

兩兄弟帶著隨身的侍衛一路到了宮門口,下馬時四爺想叫住直郡王,結果他先一步掏出腰牌給守宮門的侍衛驗看,還對他道:「老四,快些。」

叫直郡王給誑了。

四爺心道,無奈的上前也掏出腰牌。

進了宮門,直郡王叫人都閃得遠些,與四爺慢慢往南書房走。御道上除了持刀披甲站崗的侍衛外,四下再無旁人。

「老四啊,皇上那邊有消息嗎?走到哪兒了?」直郡王冷不丁問道。

四爺雖然被問得一怔,口風很緊的說:「弟弟不知。接了十八弟的消息後,弟弟就沒來過南書房了。」

事實上他在十八阿哥的死訊傳回來後,還來過幾次,但皇上的消息卻總是晚了兩天到。這叫他心裡嘀咕,當著直郡王的面就不肯直言了。

直郡王含笑掃了他一眼,道:「大哥給你個准信吧。皇上叫梁九功回來傳我趕緊過去,還要我帶上五千刀甲侍衛。」

四爺腳下一滯。他們這群阿哥雖然府上都有私衛,但滿打滿算不過二百人就頂天了。自從滿人進京後,手上有兵的人就越來越少。以前每個旗的旗主,手下的旗丁全都可以為兵。

但進京後,先帝和當今都在漸漸收攏兵權。當年借著打三藩的機會,皇上已經把天下的兵權收上來了八成。打葛爾丹時,又消耗了相當一部分蒙古的兵力。

可以說,他們兄弟幾個雖然那次都領軍上過陣,但下來後沒幾個人手裡還能有兵。

叫直郡王領五千人過去,皇上肯定要給聖旨的。

有旨有虎符才能調兵。

這些都是小節,重要是為什麼突然叫直郡王帶五千人去伴駕?

直郡王深深吸了口氣,輕聲道:「哥哥就要你一句實話。」

「皇阿瑪那邊是不是出事了?」他目光如電,直刺到四爺的心裡。

四爺沉吟片刻,直郡王也不催他。半晌,四爺輕聲嘆道:「約有半月前,皇上的旨意總是晚兩天才能到。」

直郡王瞬間目眥欲裂,瞪了四爺好一會兒,冷笑道:「好,老四,好。」他再次深呼吸了下,「這種事你都敢瞞著?!你的良心叫狗吃了?」他飛起一腳踹到四爺身上,把四爺給踹得直飛出去一尺遠。

跟在後頭的蘇培盛呼的一下子撲上來扶四爺,被四爺推開,「退下去!」

蘇培盛擔憂的看著他們,只好慢慢退下去了,卻還是盯著四爺和直郡王。他想著要是直郡王敢再來一下,他就撲上去擋著。

直郡王踹了弟弟一腳,氣還沒消,可也知道這裡不是胡鬧的地方。他本意是在這裡逼老四開口,沒想到竟叫他也不敢妄動。剛才他們這邊的動靜就叫那邊的侍衛們發覺了,要不是看到是兩個阿哥不敢過來,只怕就要引起更大的麻煩。

他上前粗魯的把四爺給拽起來,在他身上用力拍了拍,算是打消了對面侍衛的疑心。

拖著四爺避到一旁,壓低聲道:「老四,這種事你都敢瞞著?」

四爺咳了兩下,捂住腹部說:「郡王爺,你叫我怎麼說?」

直郡王啞了口,四爺道:「皇上不在,太子也不在,你也不在。京里就一個太后坐陣,你叫我跟誰說皇上的消息晚了兩日,可能有事?」

直郡王胸口叫人憋得慌,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當時說,就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就是動搖國本。」四爺搖搖頭,「所以我沒說,南書房的諸位大人也沒說。」

怎麼說?能主事的都在外頭。誰知道皇上的消息晚了是誰的手筆?直郡王還是太子?或者二者皆有?

京里阿哥又太多了。年長的阿哥從三爺到十四爺都在京里,真鬧起來到底聽誰的?

直郡王冷笑:「是,你的話有道理。可老四,你能實話跟我說,你沒一點私心?」

「我敢。哥哥若不信,弟弟這就可以起誓。」四爺當時就要跪下,被直郡王一把拉住,半晌,拍著他道:「哥哥信你。」

說完,直郡王長嘆一聲。

兄弟二人一時無言。

皇上為什麼去哪裡都要帶著太子?這裡頭的事不能說,說出來就叫人心涼。

兩人到了南書房,直郡王把十八阿哥的事都交給四爺了,他一會兒就要走。到京郊大營去提人,梁九功跟著,還有聖旨。但就算這樣也要費一番功夫。最要緊是連前頭是什麼情形都不知道,更叫人心裡發緊。

四爺把直郡王送到宮門口。

直郡王就不回府了,叫人從府里把東西都送來,就在宮門口的車裡換上衣服。

「老四,」直郡王目光複雜的握著四爺的手,「哥哥信你。」

四爺沒有多說,只點點頭說:「大哥一路平安。」

目送著直郡王策馬離開的背影,四爺知道真正的大事已經發生了。剛才看到跟在直郡王府車旁的梁九功,雖然戴著帽子,但也能看出他的臉上、手上都有傷,只是草草做了處置。他見著四爺,卻沒有過來請安。

四爺也就當沒看到他這個人。

前方到底是怎麼個情形呢?

第二天,八爺到內務府來了以後,直接叫人去找直郡王商量十八阿哥的事。結果小太監說現在直郡王不在宮裡,只有四爺在管這事。

一夜之間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八爺沒想到他居然一點風聲都沒聽說,趕緊叫人回府去送話好打探,他則直奔南書房,果然看到四哥站在裡頭,正跟眾人商量十八阿哥的事怎麼辦。

見到他,四爺道:「正好,老八快進來。我跟幾位大人商量過了,請沈大人說一下吧。」

沈荃起身對八爺行了個禮,簡單複述了下剛才討論的內容。從八爺的面色上看,看不出他對在他不在的時候都商量好了這件事有什麼反應。只是一味點頭。

「都聽四哥的。」他笑道。

四爺道:「那就這樣吧。慈寧宮那邊先不提,等皇上回來再說,畢竟娘娘年事已高,咱們還是小心為上。」

眾人紛紛應是。等他們退出去後,八爺上前,四爺知道避不過,直接問他:「老八,還有事?」

八爺見此,反倒不敢開口,笑道:「沒有,就是今天沒見到直郡王。」

四爺:「哦,沒叫人去府上問問?」

四爺裝起了傻,八爺也就不多說了,打了個哈哈就出來了。等回到內務府,批過十八阿哥的喪事如何辦理,像香燭等物,還有看皇上的意思,宮裡一時半刻都不能穿紅了,各種喜慶的物事,除了乾清宮、慈寧宮和幾位宮妃的宮室不受影響外,其他的小妃嬪和太監宮女,還有能叫皇上看到的地方,都需要換個模樣。

還有承乾宮的佟佳貴氏發了懿旨,賞了十八阿哥的生母王氏一些東西,還要給她暫時提一提份例。

八爺都准了,忙完這些,府里去打聽的人也回來了。他叫上人避到外頭的角落裡,道:「怎麼樣?」

「說是直郡王昨天晚上就沒回府,早上也沒見出府。至今不知去向。」那人想想,又添了句:「奴才剛才回來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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