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九龍奪嫡 第一百二十六章 陳兵在側

紫禁城,永和宮。

德妃對弘暉道:「回去記得跟你阿瑪說,你現在也大了,在宮裡住了這麼久,我看你不是個傻孩子,能在這個時候回府去,也是你的運氣。只是學習不可懈怠了。」

弘暉躬身道:「孫兒一定記得娘娘的囑咐。」

他跪下磕了個頭,上首的德妃突然把跪在下面的人看成了當年的四爺。

弘暉起身,德妃才回過神來,也沒了說話的心情,擺擺手道:「行了,你快出去吧。別叫外頭的人久等。」

外面此時天還是黑的,豐生額等四個烏拉那拉家的哈哈珠子都站在殿外,弘暉一出來,這四人就上前小施一禮。弘暉沖他們點點頭,未及多說,擺了下手,幾人匆匆出宮。

從永和宮到宮門口的一路上,豐生額幾人都在偷偷看弘暉的背影。德妃特意在今天阿哥出宮前留他說話,想必是交待了什麼吧?

弘暉有自己的心事。

去年年中時,上書房就有傳言說他們幾個在宮裡住著讀書的年紀都大了,不好再繼續住在宮裡,要叫他們出宮回府。

空穴來風,既然有人傳這個話,弘暉當然不會不把它當一回事。他跟阿瑪聊過,阿瑪說這個要看皇上的意思,如果是真的,那就只有兩個可能,一是他們從此不必再去上書房讀書了;或者就是仍舊能去上書房讀書,但是要每天去當天回。

哪個更好,阿瑪沒有跟他說,反而叫他自己考慮,只是安慰他如果不去上書房,在家裡也能給他請先生,再說他們府上也不會叫他靠讀書進身。讀是要做學問,不是要靠它來掙前程。

阿瑪當時拍著他的肩說:「你大了,可以幫阿瑪的忙了。」

說得他心潮起伏,當時就覺得還是離開上書房的好。

可回到宮裡,與同窗的弘晰等人聊起來時,弘晰笑了,目視弘晉和弘晟只是發笑。

弘暉自然感覺他這是有話要說,他面上端得住,一派雲淡風輕,可心裡已經在打鼓了。

弘晟是三伯家的,他摸了下鼻子,嘻笑道:「弘暉,其實前兩天我也在想這個,還跟兩個哥哥聊了聊。」

「你說。」弘暉笑著,還執壺給他倒了杯酒推過去。

弘晟道:「咱倆有些像,額娘都是福晉,還都不受寵,下頭還都有個身後站著側福晉的弟弟。」

弘暉面上已經不好看了,剛要請他住口,畢竟身為兒子當著外人議論自家長輩的後院事,還可能會牽扯到陰私和爭寵,那就太難聽了。

弘晟不等他說就對弘晰和弘晉道:「你瞧,你瞧,我就說弘暉不樂意聽。」他繼續說,「我這話是拿你當兄弟才說的,你以為別人想聽,我都要說啊?再說我家那些事也噁心人著呢,說出來我也嫌丟人。你就當我是廢話多,反正他們笑也只笑我,有你什麼事呢?你只管聽著吧。」

弘暉沒再叫他別說,在他心底,對側福晉和弘昐也是有一些不可言說的隱秘感覺的。一個是長輩,一個是同父的親兄弟。但在他的心底,何嘗不盼著他們倒台呢?側福晉若能沒了這個頭銜,弘昐若能歸到額娘屋裡,他這塊懸在心底多年的大石才能真正放下。

他們在那裡,就叫他不安。

只是這樣的念頭太可怕,叫他不敢承認生出這種念頭的自己,所以聽到弘晟提起,他就像被針刺到一樣激動起來。

弘晟嘆道:「這事吧,我也是想了很長時間了。你也見過我阿瑪,我阿瑪那人吧,就是個心軟的人。我在宮裡平常見不著,他一見我就疼愛得不得了,什麼好東西都捨得給我。可我不在府里,他就只顧著疼愛我二弟和三弟。現在叫我說,我也不知道在我阿瑪心裡,到底是我更重,還是我那兩個弟弟更重。」

弘暉的神色不可避免的變沉重了,弘晰看到,拍拍他的胳膊,嘆道:「照我看,三叔和四叔倒不會說要把你們兩個怎麼樣。你們兩個都是嫡福晉所出,只要沒有大錯,就是要把你們弄下來都不容易。」

弘晟拍了下桌子,說:「就是這麼回事。所以我也不是特別擔心啦,何況我額娘跟我阿瑪還算好,二弟和三弟也不同母,那兩個天天掐起來就沒完了。我阿瑪又慣愛憐惜女子,這就夠她們愁的了,我也算能趁機喘個氣。」

弘晉笑著拍了弘晟一下,罵道:「連你阿瑪的事都拿出來說,你個不孝子。」

弘晟讓過他的手,招架道:「上樑不正下樑歪唄,他風流去了,我也好有樣學樣……嘿嘿嘿,我額娘說正在給我挑丫頭呢,你也有了吧?你比我還大呢。」

弘晉個子比他高,手臂長,一下下夠著去拍弘晟的腦袋,道:「你也想要丫頭?毛長齊了沒啊!」

這兩個打鬧起來,弘晰和弘暉還坐在原處,弘暉從剛才叫弘晟說中心事後,就一直走神,弘晰時不時的擔心的看看他,趁那兩個在鬧,他拍拍弘暉,小聲對他說:「你真不用擔心,你那弟弟小你三歲呢,等他長起來,你都成親了。回頭我這裡要有差事,叫你一起也就是了。」

有這句話,弘暉心裡是感激的,嘴上卻不敢輕易答應,道:「謝大哥。這份情弟弟領了,只是差事的事,我想阿瑪那邊大概早替我安排好了。」

弘晰點點頭:「那就行了。」他輕輕拍拍桌沿,喊弘晉與弘晟:「別鬧了,小心再鬧得一身汗,這種天吹風著涼也不是玩的。」

弘晟跑回來,跟弘晉打的一頭汗,要拿起杯子里的涼茶喝,被弘暉按住手,叫人拿下去再換滾茶來。弘晰也說:「出汗還敢喝冷茶,想拉肚子嗎?快坐下,一會兒汗就落了。」

弘晟挨著弘暉坐下,見他臉色還是沒過來,不好意思的湊過來說:「兄弟,剛才是我胡說的,你別放心上。我就是吧……」他臉上的笑還沒收,神情已變得茫然失措,「就是有點怕回府……這些年我回去,總覺得那都不像是我的家了。」

弘暉就像腳下一空,踩進深淵黑洞一樣。

他跟弘晟一樣,這幾年裡只有很少的時間是回家住的,更多的時候間在宮裡,他幾乎是在這裡長大的,家裡越來越不認識了,他回去的時候住在前院他的院子里,卻覺得弘昐更像是這裡的主人,他是個客人。

事後,弘晰跟他說:「要是之後你們還照樣進來讀書,那咱們見面也方便。要是從此你們就不進來了,也別忘了宮裡還有我和弘晉在,咱們這幾年在一起,我是把你當親兄弟看的。四叔的府上,我就認你一個。要是有什麼為難事,想託人辦,叫你的人進來一趟,把話遞給我,千難萬難,我推辭一句,不敢再當你的大哥。」

弘暉被弘晰說得心裡熱呼呼的。

剛進宮時被整,阿瑪示意他跟弘晰走得近些。就算知道可能就是弘晰或背後的太子搞得鬼,他一開始心裡有抵觸,這麼些年下來,弘晰事事照顧他,也早把那點芥蒂化解了。

在府里,弘昐也是阿瑪的兒子,李側福晉開始侍候阿瑪的日子比額娘還要早,有這樣的強敵在側,他的心裡也對回府充滿擔憂。有弘晰這句話,不管裡面有幾分真,他的心裡都算有了底。

今年皇上去直隸前還沒有說什麼,結果上個月送回宮裡的旨意里就有叫他們出宮的話。雖然早就有了流言,但這麼突然還是叫人吃了一驚。

他還沒來得及跟府里說,這次回府後,就不必再進宮來了。皇上的旨意上是叫大家回府讀書,若是還想叫上書房的先生教導,聖旨里倒是不禁止大家私下拜師去。

弘暉對上書房的先生倒是並不流連,他更捨不得的是同窗數年的堂兄弟們。幸好昨天下課後,弘晟就邀請他回府後去他家玩。

「這下咱們可算是沒人管了!我要跟我阿瑪說,暫時千萬別請先生!我要好好玩個一年半載的!」弘晟樂道。

弘晰只是笑,弘晉上來攬著弘晟的脖子卡住道:「你這剛出去就想不好好讀書啊?還玩個一年半載的,告訴你,就許你玩半個月,最多一個月。然後進宮來看我,到時把你的功課拿來,哥哥勉強替你看看。」

弘晟被他卡得唉唉叫,又踢又踹道:「去你的!想教小爺的功課,你還不夠格!你也不瞧瞧我阿瑪是誰?我這一回府不被他上了籠頭天天念,我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想起三爺是宗室里出了名的文人,一群小輩都笑了。連弘暉都要同情弘晟了,三伯的書房裡別的不說,書是最多的,叫弘晟十天讀一本,都能讀到五十歲去。

想到這些堂兄弟們,弘暉一直緊繃的神情放鬆了些,還不自覺的露出一點笑容。

跟在一旁的豐生額看到了,暗地裡鬆了口氣。

大阿哥要可能回府的事他們也早就知道了,他跟阿瑪商量過,最麻煩的就是大阿哥回府後,他們很可能也要住到府里去。

「四貝勒的府里已經很長時間都只有二阿哥一個人了,聽說他去年也有了侍衛,你們這次住到府里,切記不能跟二阿哥的人起衝突。不然吃虧的很有可能就是大阿哥。」

豐生額道:「阿瑪,我明白。大阿哥是長兄,二阿哥又小,我們跟二阿哥的人吵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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