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九龍奪嫡 第九十九章 所求

這天,福晉難得睡得非常沉。丫頭在床邊叫起時,她幾乎是在睜開眼睛的同時就清醒了。起來時整個人疲憊的像是一夜沒睡一樣。

洗漱後,她跪坐在佛前撿佛豆。現在她已經習慣每天起床後這樣放空思緒,沒有任何人的打擾,她能得到難得的休息。這是她一整天里最輕鬆的時光。

用過早膳,她讀了兩卷書,寫了幾個貼子。弘暉今天回宮裡,午膳前,她收到回貼,並抽空叫來早上去送弘暉的人問問情況。

問過弘暉後,她叫來庄嬤嬤,交待大格格的事。

「我把大格格交給你了,太醫已經開過藥方,你盯著大格格的嬤嬤,侍候她按時吃藥,這幾副吃完再請太醫過來看,有好轉就繼續吃,沒好轉就再換個太醫。」

庄嬤嬤躬身應是,見福晉正在看貼子,問道:「主子,您一會兒要出門嗎?」

「嗯,」福晉放下貼子,道:「去一趟承恩公府。」

庄嬤嬤殷勤道:「要不要奴婢陪您一道去?」

福晉搖頭道:「不了,下午希爾根家的人會來,你直接領人進來就行。」

庄嬤嬤不敢再多說,只好訕訕的出去了。

下午,希爾根家的白佳氏侍候著福晉出門了。坐在車裡,白佳氏溫聲細語的奉承著她,她含笑應和。

有些事她不敢去回想,想一次都像是血淋淋的揭開她的瘡疤。她只能繼續向前走,照著她自己選好的路,走出一條道來。

騾車搖晃著,前後侍衛拱衛著,身邊奴才侍候著。身後的四貝勒府卻並沒有漸漸變小,在她眼裡反而越來越龐大,好像將要把她壓在下面,叫她粉身碎骨。

她的心底卻是一片平靜。走到如今的地步,已經容不下她回頭。何況就算她想回去,也強不過自己的脊樑。到了現在再去後悔?去向四貝勒,搖尾乞憐?去學李氏,與她爭寵?

她做不到。

在家裡,額娘和嬤嬤從小教導她要乖順,只有這樣才是女人。可她們又教她要手段強硬,心志堅強,這樣才不會輕易被人牽著鼻子走。額娘告訴過他,男人可以捧,可以哄,不能一心聽他的。

額娘還告訴過她,在一個府里,上有太太,丈夫,下有子女,所以做女人難。

「不要以為你的孩子就理所當然的跟你一條心。你大哥如今娶了妻子,我對他說話也要再三掂量才能出口。母子之情總比不過夫妻之情,以後額娘漸漸老邁,這個府就要開始聽你大哥和你大嫂的話,到那時,就該額娘看他們的臉色了。」

「什麼情都是要處的。夫妻之間也好,母子之間也好,不處就沒有情分,人一旦沒了情分,他就不會記著你。到那時你做得再多,他也不會領情。」

「丈夫尤其如此。你要替他孝敬長輩,友愛叔伯姑嫂,還要替他生養子女。可他還能有其他的女人,所以你不能怨,只能笑,只能對他好。叫他記著你的好,他才會感激你。」

額娘的話言猶在耳,可當時的心情已經想不起來了。她只記得當時她可笑的有好幾夜睡不著,還想跟額娘說能不能晚點嫁人?她還想過要怎麼跟阿瑪求情,能在家裡多住幾年。

元英與白佳氏說笑著,心裡在想,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她還是只剩下四貝勒福晉這個頭銜。為家族,為弘暉,為自己,她要做一個四貝勒無法拒絕,無法輕易拋開的福晉。

她做不了李氏,只能繼續做烏拉那拉·元英。

乾清宮裡,四爺正和八爺等人在候見。

今年的頭一件大事就是宮裡的十三公主出嫁的事,直郡王府的大格格身份上差公主一籌,要排在後頭。

十三公主生母是庶妃章佳氏,早年也曾與永和宮交好,四爺當時對十三這個與十四排行較近的弟弟也不錯。但兩人真正親密起來卻是這兩年的事。為了十三,他特地跑了這一趟。

十三公主出嫁前要先有封號,皇上嫁公主,封的一般都是和碩公主,封號由禮部擬好後呈交御覽,皇上選定,下發禮部再制寶冊等物,還要選吉日行冊封禮。

有四爺盯著,禮部早在年前就擬好吉字、吉日,一直沒顧著往上遞。今天四爺就是揣著摺子來的。

主要是後面還有直郡王府大格格在等著,他不加緊,等大格格的事一出來,說不定就把十三公主給擠到後頭去了。

畢竟比起十三公主這個生母早逝的,直郡王府大格格就算只封個郡主,身後也站著直郡王。皇上更看重哪一個是不用說的。

排在四爺身後的八爺今天來也是有事。前裕親王福全就與他關係不錯,福全逝後,皇上恩旨保泰原位襲爵,不降等。這是恩,但也叫保泰不好再提別的要求。他康熙四十二年襲爵,現在還在家裡閑著呢。

原裕親王福全管過內務府,是皇上心貼心的兄弟。之前,保泰跟八爺商量過,他阿瑪福全的意思是上旨請降等襲爵,然後呢,求皇上給他個差事。

比起爵位,當然是實實在在的差事好啊。有了差事,就有了交際,保泰才能在京中多交些同道好友,不說別的,混個臉熟也好說話。

一個光禿禿的爵位有什麼用呢?去年還好些,今年來裕親王府送禮請見的人都少得可憐。保泰手上沒權,人家想撞鐘請託也找那有權的去啊。縣官不如現管就是這個道理。

保泰坐不住了。他阿瑪是康熙四十二年去世的,過了今年差不多孝就要滿了。他跟皇上雖然說是叔侄,這個叔叔是皇上,他這個侄子就想拉關係也有些膽怯。而且他在家裡也想過,皇上恩旨原位襲爵,是不是不想給他差事啊?

過年上的請安摺子,他也多少試探了下,說些『阿瑪生前深受皇恩,感激涕零,常囑咐兒孫一心效忠皇上』這樣的話。怎麼效忠?當然是當忠臣、忠僕,聽皇上吩咐辦事了。

結果皇上批閱後送回來只有三字硃批:『知道了』。

結果保泰就更膽怯了。他過年時與八爺商量來商量去,既想去朝皇上要差事又不敢張嘴,怕惹怒皇上。

八爺今天就是受託來試探的。當面對皇上提了一兩句,看皇上到底是個什麼態度。要真是不行,那就回去再想辦法。要是能鬆動一二,他和保泰也好商量求個什麼位子合適。

兩人候見時也不敢喝茶,除了剛見面時說了兩句閑話,現在兩人都在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坐在一旁的兄弟。

茶擺在那裡,一刻鐘小太監進來換一盞滾的。

正在這時,門外又熱鬧起來,兩人各自坐直身,見一個小太監殷勤的領進來了個人。

是隆科多。

兩人趕緊起身迎接這個便宜舅舅。

隆科多大大方方的進來,簡直把這當自家了。一見他們兩個就笑道:「喲,原來是你們兩個啊。」

四爺笑得冷淡了些,隆科多也不在意。這位主子一向如此,他要哪天親親熱熱的反倒奇怪了。八爺熱絡多了,親自讓了座,小太監送上茶來,也殷勤了句:「這是今年的安溪鐵觀音,萬歲爺特意吩咐給您留的,叫您來了就煮給您用,您嘗嘗這味兒,看小的手藝到沒到家?」

正經龍子鳳孫剛才進來卻沒這待遇。四爺的臉上算是一絲笑都沒有了,倒是八爺湊趣道:「這香氣倒是地道。」

隆科多大馬金刀的坐著,真的品了品茶,道:「還差上幾分火候,有機會叫你嘗嘗你家爺泡的茶,那才叫個好呢!」

小太監又奉承了一句:「小的哪能跟爺比呢?不過班門弄斧,博您一笑罷了。」說完他總算是退下了。

隆科多把茶放下也並不肯多喝,八爺繼續道:「還是泡得不到家。」

隆科多很有知音之感,點頭道:「是啊,叫他這臭手糟蹋了萬歲爺特意賞的好茶。」

八爺點頭道:「瞧那色就是水太熱,滾得過了。」

隆科多:「八爺還是個行家呢!」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說起來,四爺坐在一旁跟沒事人一樣,也不覺得尷尬。

過了會兒,外頭來了個小太監,進來就道:「佟三爺,萬歲爺聽說您來了,叫您進去呢。」

隆科多起身一抖袍子,笑呵呵道:「那我就先進去了?您二位再等會兒。」

四爺和八爺再起身送他。

後來的反倒先被叫進去了,也實在怪不得小太監們都看人下菜碟。

留下的兩兄弟這回倒是對了個眼神,八爺自失的笑笑,叫人進來換了茶。隆科多那碗茶也撤下去了。

兩兄弟繼續沒話說。

八爺倒不覺得剛才趨奉隆科多有哪裡不好。他小時候養在惠妃宮裡,還有宮人給他臉色看呢。大了開始讀書,上頭幾個哥哥也沒多把他當回事。從小就是這麼過來的,看誰的臉色不是看?

這世上本來就沒那麼多規矩。人與人,無非一個上下之別而已。站在他上頭的,他就低低頭。在他下頭的,他就搭把手。與人為善,路才能越走越寬。

等他站到高處,何愁無人趨奉?

到那時,他的辛苦才有回報。低下去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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