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九龍奪嫡 第九十四章 尊卑

蘇培盛快到午夜時眯了一個時辰,到一點多時又起來,各處都再查過一遍,再無疏漏,回到書房已經兩點多了。

前院後院的膳房都已經捅開了灶,燒開了水,正在準備早膳。

車馬已經備好,騾馬都喂足了料,上好鞍。

蘇培盛看著差一刻到三點,就領著人在門口等著。心裡默數著時間,到了點就輕聲喚:「主子爺,該起了。」

屋裡的小太監也早準備好了,這邊蘇爺爺在門外叫起,他就豎著耳朵聽裡屋帳子里主子爺的聲響。

四爺嗯了聲,小太監趕緊點燈,開門放蘇爺爺等人進來,準備好洗漱之物再恭請主子爺起身。

挽起床帳,四爺掀被子下床,小太監跪下給他穿鞋,蘇培盛送上漱口水,漱了三遍口後,四爺才起來小解更衣。

今天是進宮賀新年,比往日不同。

四爺從屏風後出來,早有會梳頭的熟手太監準備好了梳子、刨花水、假髮、絲繩等物。先把主子爺的辮子解了通頭,上刨花水讓頭髮有光澤好梳出型來,編進假髮讓辮子從頭到尾一樣粗細,最後再結上絲繩。

再拿燙毛巾抹臉,修鬍子茬,拿青鹽刷牙,最後上羊油免得風吹皴了臉和手。

這一通收拾完了,再重新換一身新裡衣。四爺披著棉袍子吃早膳:春卷、雞蛋灌餅和牛肉灌餅,都是裹著綠豆芽和蘿蔔絲。

四爺大口吃著,交待蘇培盛:「去告訴阿哥們,早上別喝太多湯,到了宮裡不方便。」

蘇培盛應下出去,三個小院里阿哥們都起來了,三阿哥已經知道今年他不用進宮了,卻沒有多高興,正在弘昐的屋裡說:「二哥,別叫我一個人留在家裡,叫我跟你一起進去吧。」

他不敢打擾弘昐,要進宮的早上最忙了。

弘昐也是只穿裡衣,外披棉袍吃早膳,一條油光水滑的長辮子垂在背上,頭上還帶著一絲水氣。他一口一個龍眼小包子,嘴裡塞得滿滿的道:「咱們都走了,留下四弟一個在家,額娘肯定不放心啊。現在你留下來正好。」

他催著三阿哥道:「額娘那邊現在肯定也正忙著,你現在過去正好能幫幫額娘,額娘也高興,也能放心對不對?」

想起能幫額娘的忙,三阿哥雄心萬丈的去了。

弘昐吃了兩籠包子,就著羊肉湯吃了半碗羊腿肉,漱口後才把外面的一大套衣服穿上。冬天的衣服都是里外好幾層,屋裡又熱,穿上又是一層汗。

他道:「把窗戶打開吹吹風,都要熱死了。」

同福就打開側屋的窗戶,熱氣一往外跑,冷風一往裡沖,屋裡很快沒那麼熱了。

弘昐要同福在荷包里多放點陳皮,在永和宮洗漱不方便,吃了味重的菜後嚼兩口陳皮,嘴裡的味就沒了。

裹好斗篷戴上帽子,弘昐也像個大熊一樣慢慢出屋。

同福掀開帘子,外面的太監早早的就撐好油紙傘等在門口,弘昐一出來就擎在他頭頂上高高舉著。

弘昐呼了一口白煙,道:「今天沒風倒挺好的。」

鵝毛般大片的雪花靜靜落下。地上只有薄薄的一層,弘昐在屋裡用早膳的時候,外面剛剛掃過一次。

天還黑著,前面四個燈籠照著路,出了院子就看到前面是弘暉一行人。也是前後都有燈籠照路。

弘昐趕上幾步,他看前頭有人在弘暉耳邊說了什麼,他站住回頭等他。

弘昐到了跟前行了半禮,道:「大哥。」

弘暉點點頭,示意他靠過來:「走吧。」他身邊侍候的太監閃開,弘昐上前,兩人結伴到了正屋門口。四爺正在屋裡等著他們,蘇培盛稟報說阿哥們到了,他起身出門,台階下弘暉、弘昐齊齊躬身行禮。

四爺緊一緊斗篷,呼出一口白煙:「走吧,快些。」

張德勝早一步領人快步走過從這裡到門口這一步段,最後一次查看路上有無結冰和落雪。他到了前門,馬夫正牽著馬在等。高大的蒙古馬噴著白煙,打著響鼻。馬夫侍候在馬前,侍衛們正在檢查馬身上有無異狀。

張德勝打著哆嗦,沒主子他們倒是可以穿斗篷戴風帽,侍候主子時那樣就不合適了。他現在就裡外兩層,外面一層棉袍子走這一路落了雪,肩頭、膝下都濕了,鞋裡腳趾冰涼。

他站在台階上運氣喝道:「主子爺和阿哥們就要到了,都精神些!」

台階上下,門房、馬夫並侍衛全都面容一肅,抬頭挺胸。

少頃,腳步聲傳來,前頭領路提燈籠的人後面就是四爺帶著弘暉、弘昐兩位阿哥。

門外除侍衛外全都齊刷刷跪下磕頭,聲如雷動:「給主子請安!」

侍衛們只是手按腰刀,微微躬身。

叫起後眾人散開,侍衛上馬,四爺在貼身侍衛的侍候下上馬,弘暉和弘昐的侍衛也都在此。弘昐的侍衛正圍著一輛車。

安巴早已騎在馬上,他沒按著腰刀,而是握緊了背在身上的弓。雅索卡過來道:「主子,奴才侍候您。」

他護衛著弘昐上了馬車。今年就他一個人坐馬車,這叫弘昐有些想跟阿瑪和大哥一起騎馬。但他總覺得這個要求不能提。提了,阿瑪說不定會答應。但就是有種感覺:他不能一起騎馬。

坐上車後,弘昐還是有些想衝動的跟阿瑪說想騎馬,他乾脆閉著眼睛背起了書,兩章書背完,他聽到了從府后街繞過來的車馬聲。

雅索卡隔著帘子說:「主子,李主子的車來了。」

過了會兒,雅索卡掀開車簾說:「主子,李主子叫您上那邊的車上坐著。」

弘昐馬上跳下來,跟著他的同福、同貴都沒跟上,抱著東西在後面喊:「阿哥爺,您等等,別跑太急!」

李薇的車跟在福晉的車後,車前後是十人侍衛,弘昐上車後,安巴等人也過來了。

同福同貴沒地方坐,只好坐在車轅上,車一走起來,迎面的刺骨寒風吹得兩人一會兒就打寒戰了。

車裡在坐榻下邊都擺著腳爐,進車裡弘昐就脫了靴子踩在腳爐上,舒服的直嘆氣。二格格拿著手巾喊他靠過來,道:「剛才從車裡下來也不戴帽子,瞧這一頭的雪!頭髮都濕了!」

弘昐嘿嘿道:「我是一時沒注意,以後再也不敢了!」額娘的目光一掃過來,他就趕緊保證。

李薇問他:「有奶茶,喝不喝?」

弘昐搖頭說:「等到了娘娘那裡再喝吧,一會兒下了車要站好一會兒呢。」

二格格拿手巾輕輕包著他的頭髮慢慢擦,辮子梳得一絲不亂,在車裡東西可不齊,沒辦法重新梳。

李薇道:「你們兩個要是困就眯一會兒,至少要走兩三刻鐘呢。」

從往年的經驗看,這一路可不輕鬆。

車晃著晃著,擦完頭髮沒事幹的二格格和弘昐都一人抱著個懷爐靠在車壁上眯著了。

李薇沒敢睡,一直聽著車外的動靜。

突然車身一剎,車停下了。

車外,前頭探路的策馬小跑過來,下馬跑到四爺馬前,伏耳道:「主子爺,前頭是直郡王。」

四爺點點頭,揮手叫侍衛傳話:「站一站。」

連車帶馬和人都停在這條路上不走了,天上星星閃爍,雪靜靜飄落。

弘暉淺淺呼吸,風太冷,吸進肚子里的氣都是寒的。他看了眼前面的阿瑪,剛才侍衛說的他聽不到,但也能猜得出。早幾年他還不懂為什麼進宮這一路停停走走,弘晰、弘昱整過他後,他才在那年的新年進宮時明白過來。

避開的就是不能與之為伍的。

約有一刻後,探路的再回來,車馬才繼續往前。

經過一個路口時,弘暉看到那個路口處也有停下的車馬,遠遠的看不清,但騾馬的噴氣聲能聽到,還有車前車後照路的燈籠,星星點點的光在漆黑不見五指的街上特別明顯。

阿瑪彷彿就像沒看到一樣,直接走了。

路口處,五貝勒府的車馬停在那裡。探路的馬遠遠看著四爺府的人走遠了,繞回來對五爺說:「主子爺,四貝勒他們走遠了。」

五爺嗯了聲,他們這才起步。

五爺走過不久,七貝勒府的車也過來了。前頭探路的看見前頭有人,遠遠看到挑高的燈籠上寫著的『五』,調頭回來對七爺道:「主子,前面是五貝勒。」

七爺想起老九,嘆道:「站站吧。」

侍衛應下,策馬往後跑,後面一排騾車都緩緩停了下來。

十三爺府上的騾車出來的早,卻停在距宮門不遠處的最後一個路口等著。探路的來回跑了好幾趟,這次終於看到四貝勒府的燈籠了,馬上回來稟報。

等四爺一行騾馬駛過這個路口,十三爺才吩咐道:「走。」他自己率先策馬往前跑去。

四爺的侍衛從後面上來,伏耳道:「主子爺,十三爺在後面。就要上來了。」

四爺一勒馬,想想還是停了下來。弘暉不解也跟著勒馬停下,四爺揮手道:「你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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