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九龍奪嫡 第七十四章 人皆有私

正院東側間,福晉正在讀書。

朝中每年都會刊發新書,四爺都會拿回來放到書房裡。弘暉在上書房的先生也最愛講解裡面的文章。

福晉現在抄經抄得少了,漫長的白日無法消磨,李氏愛聽戲,格格們愛互相鬥嘴,她也只好拿弘暉帶回來的書看看了。

除此外,一府的衣食住行這等小事都由嬤嬤們代勞,她只需要偶爾過問。

孩子們雖多,但弘暉進了宮,十天才回來一次。大格格與三格格從不多事,二格格與弘昐兄弟更有李氏操心,她略伸伸手就叫人側目。

而且大格格經過當年奶娘與嬤嬤的事後,宋氏也挪到遠處的院子去,與兩個女孩也難得一見,大格格就把三格格身邊的事都接了過去。

福晉有時也難免唏噓感嘆。當年因為她的疏忽,宋氏的大膽,倒成就了大格格如今的剛強性格。雖然四爺一直不打算把大格格指出去,為此更是一直要她裝病。可大格格卻在私底下與嬤嬤商量,她願意遠嫁蒙古,只求能將三格格留在京里。

有時候在困境面前,人是不得不立起來的。

大格格如此,福晉自己也是如此。

一本書字斟句酌的慢慢品讀,一上午很快就過去了。用過午膳,石榴叫人收了膳桌,過來悄悄道:「膳房那邊最近日日跟鈕鈷祿氏過不去,不但飯菜都是冷的,最近更是份例都少了。」

在阿哥所時,福晉還年輕面嫩,對宋氏與李氏管束都不嚴。何況阿哥所各處院子都不設小廚房,叫膳統一到大廚房去。她進門晚,宋氏、李氏兩人都習慣了自己叫膳,她來了之後也沒改掉這個習慣。

後來一是看在四爺面上,二是想到她們兩人都是侍候四爺的老人,比她進門還早,多少留幾分面子是應該的。

進府後,李氏不消去說,四爺捧著護著。宋氏乖順,武氏雖有反骨,無奈寵愛有限。等耿氏和汪氏進府,府里的規矩已經有了。後院膳房也早定了規矩,除主子們外,格格們的飯食定好份例,雞鴨魚肉,米面蔬菜,一樣樣都分好,沒有點膳挑食一說。

若是哪個格格手裡寬裕,想吃點別的,自己掏銀子求膳房的人做。

鈕鈷祿這等身份,半大不大算個主子,可上無寵愛,下無依靠,膳房的卡她的份例根本就是理所當然的。

福晉想起她剛進府時,後院幾乎叫四爺安排的四位嬤嬤把持。後院膳房管著後院所有主子、下人的吃食用度,每日流水數目驚人。她不知道李氏在前院叫膳,稀里糊塗的就叫他們矇混過去,等她收攏過來,才發現之前的賬也不好查問了。

當時李氏雖然只是個格格,卻是後院三位主子中最有寵的一個,跟現在的鈕鈷祿等人不可等同。

想起當時膳房主管的嘴臉,福晉仍然心中憋悶。

如今雖然算是有規矩了,可對著格格們,她能用鐵血手腕,對著上上下下一府的下人,她卻只能懷柔,有時不得不睜一眼閉一眼,免得叫人傳出壞名聲來。

不管家,不知道管家的苦。

福晉後來也是不得不想通的。這是四爺的府,他定的人,他不叫她多管,虧也是虧了他的銀子。反正又不少她與弘暉的,她何苦替他操心還落不著好?

誰不樂意當個菩薩叫人說好話?

何況人皆有私心,皇上還禁不住貪官污吏呢。

說服自己後,福晉也放開了些,此時聽到石榴的話也只是微微點頭。見這丫頭一臉失望的出去,她心中冷笑。個個都拿她當傻子哄不成?她要是真順了這丫頭的意去責問膳房總管,受人埋怨的是她,鈕鈷祿感激的卻是石榴。

就算她真是個傻子,過了這些年也該受夠教訓了。

石榴出去後不久,庄嬤嬤進來。這老貨小心翼翼的跪在腳榻上,拿起美人捶給她捶腿。她閉目小睡一覺,起來後見庄嬤嬤還是跪得筆直,手上不輕不重一下下捶得好極了。

這份本事實在叫她驚訝。

如今想想,這群下人不說是過江龍,至少也是鎮山的猴子。她托福在投了個好胎,論起心計本事,未必就能穩壓他們一頭。

見她醒來,庄嬤嬤趕緊起身扶她靠坐在迎枕上,再捧來一碗熱茶給她漱口。

福晉吐掉漱口水,接過第二碗茶,對她道:「你去開我的箱子,上次我做衣服剩下的那半匹藕紫的松江緞拿去給鈕鈷祿氏吧。還有上年的釵,我記得有兩個顏色舊了,說要送去炸一炸,也別折騰了,一起給她拿過去。」

庄嬤嬤接過她的茶碗,陪笑道:「主子這是……」

福晉懶得看她裝傻,直接道:「主子爺如今忙著正事,冷落了這孩子,我看她人小小的,在家也是阿瑪額娘手心裡的寶,不能叫她進府了還委屈。你卻了多替我寬慰她兩句,就說等我閑了,叫她過來玩。」

庄嬤嬤領命而去,下午耿氏就來請安了,手裡捧著她新繡的一疊帕子。

福晉與她一上一下對坐著,細細翻看帕子,笑道:「你的手實在是巧。上回你給我繡的那扇屏風,咱們主子爺瞧見了也說好呢。」

耿氏微微紅了臉,既期待又膽怯的問:「若是主子爺瞧著好,奴才正綉著一幅奔馬圖,想著今年主子爺生辰時能做賀禮。」

福晉都感嘆,這耿氏實在是聰明,話都給她說到明處,也不像宋氏似的在她面前從來不敢表現出想要親近四爺。若不是身份上略差鈕鈷祿一籌,她還真打算捧她一把。

話雖如此,命數這東西也是不好說。誰又知道耿氏日後如何呢?

福晉就道:「你有這個心就是好的,需要什麼顏色的綉線就去針線房拿。到咱們主子爺今年的生辰也就一個多月了,你趕一趕,到時漂漂亮亮的捧出來,主子爺高興,我也高興。」

送走耿氏,福晉就放鬆了些,繼續看書。直到庄嬤嬤回來,她放下手裡的書聽她說鈕鈷祿氏。

「鈕鈷祿格格感念您的大恩,當時就哭著跪下。」庄嬤嬤嘆息道,「膳房那群人也實在是太折騰人了。」

說這麼好聽,還不是掂記著膳房那邊的差事?

福晉淡淡道:「今天你去這一趟,膳房怎麼著也會收斂幾天。好了,這等小事就不必一再的說了,去瞧瞧今晚膳房燉了什麼好湯?大格格和三格格都有些體弱,晚上用碗湯,一夜手腳都暖暖的多好。」

庄嬤嬤只好訕訕的下去,福晉明擺著不打算管鈕鈷祿格格的事,她再多說福晉就該煩了。

武格格的院子西廂房裡,橋香在外屋守著,裡屋鈕鈷祿氏和參花正拿著福晉新送的半匹衣料參詳,鈕鈷祿把藕紫的料子比在身上,參花替她掂著料子頭,道:「這天說話就涼了,格格真打算用這塊料子做個旗袍?叫我說不如做個坎肩,邊上像側福晉那樣鑲幾層邊。」

鈕鈷祿氏也想起那天去東小院磕頭時,見著側福晉端坐在上首,寬大的袖子垂在身側,層層鑲邊別提多別緻了。

參花用手掌量著布料,再在鈕鈷祿身上比一比,道:「做成旗袍是不是行,就是欠點,做成坎肩倒是能餘下點料子,可剩下的也做不成別的了,這麼好的料子有些可惜了。」

鈕鈷祿氏趕緊說:「要是就做個上衣呢?袖子做得大些。」她把參花拉起來,給她說側福晉當時穿的那件衣服。

參花進府後還沒有那個榮幸近身見過側福晉,湖心小亭那次她只顧著急了,沒仔細打量側福晉身上的穿著。再說,就是真有機會細看,她也沒那個膽子啊。

聽鈕鈷祿說過後,倒是有點印象,卻搖頭道:「好是好,可是奴婢沒那個手藝……聽格格說的,側福晉這衣服大約也是自己想的,不是外面的樣式,這前後怎麼裁……奴婢拿不準,回頭再糟蹋了塊料子可怎麼好?」

主僕兩人面面相覷。

參花有心再想個別的主意,卻見鈕鈷祿堅決道:「你拿銀子去求求針線房的人,看能不能請給側福晉做衣服的人幫咱們一把?不要她動手,只要給咱們說怎麼裁就行。」

參花愣了:「格格?」

鈕鈷祿看著手裡在燭光下隱隱流光的衣料,這麼美麗的衣料她只有半匹,還是福晉賞的。而側福晉那裡吃穿擺設,一草一花,哪有一樣不精緻?自從聽說側福晉連用膳的盤子碗都是四爺特意給她燒的後,鈕鈷祿就想要是我也有那一天就好了!

她不死心!不拼一把,她怎麼都不甘心!

大家都是娘娘給的,大選進來的,憑什麼只有側福晉能得寵,能高高在上?除了福晉是聖旨冊封,其他人都一樣。

她比側福晉年輕,一年,兩年,五年,十年,她早晚有人老珠黃的一天,到那時誰又能說她不能得寵?

參花沒辦法,格格催得急,她只好這就揣著銀子去針線房打通門路。她前腳出去,後面武格格屋裡的玉指早隔著窗戶瞧見了,轉頭對武格格道:「格格,那面屋的丫頭又出去了,瞧那鬼鬼崇崇的樣子,肯定不幹好事。」

玉露正在給武氏捶腿,聞言暗暗瞪了玉指一眼,怎麼這麼不省事?格格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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