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凸月 3

選擇我們所選擇的,便將要承擔我們所承擔的。

我在半夜起來上廁所,月光照在筠涼的床上,我猛然發現發現床上沒有人!

電光火石之間我被自己腦袋裡那突如其來的想法嚇壞了,霎時之間,冷汗涔涔,顧不得唐元元,我「啪」的一聲打開燈, 果不其然,她扯過被子蒙住頭憤怒的喊:「宋初微,你怎麼這麼缺德啊,上個廁所你不會開檯燈啊!」

我沒心情跟她計較更沒時間跟她解釋,隨手扯過一張毯子裹在身上就往外沖。

在爬上天台的那短短几分鐘里,我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知道是在祈禱還是自言自語,口中一直念念有詞,仔細聽才發現原來我一直在叫著筠涼的名字。

筠涼,不要,求你了……

我聽說人是在長大之後才會嗚咽的,在我們小時候,無一例外全是嚎啕。

就在我腳上那雙笨重的拖鞋踏上最後一節階梯時,我聽見一聲,一聲,短小的嗚咽,不知為何,那一刻,我原本揪著的心,一下子塵埃落定了。

還能哭出來,就沒事。

我在黑暗之中站了很久,也靜默了很久,直到凍得全身都僵硬了才轉身離開,至始至終我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我想筠涼她或許也知道當時我跟她只隔了一面牆,但她也執意不叫我。

也許就是在那個晚上,冥冥之中的某些事情,已經有所預示。

當一臉憔悴的杜尋跟辭遠一起站在我面前,懇求我幫他想辦法約筠涼出來見個面時,我整個人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激動:「見你個大頭鬼啊!你還有臉見她!你怎麼不去死啊……」

我從小就有這個毛病,一激動起來說話就口不擇言。

杜尋一臉哀愁的任由我羞辱,倒是辭遠聽不下去了,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拖到一邊:「初微,你冷靜一點,這是筠涼跟杜尋之間的事,輪不到你在這裡充當正義使者……」

我瞪著他,要是眼睛能放箭的話,此刻他恐怕已經千瘡百孔了。

顧不得辭遠的勸阻,我又沖著杜尋說:「你不要再來打擾她了,她家裡發生那麼大的事情……她已經很難過很難過了,只是她一貫要面子,不肯表現出來……她媽媽出國的時候她都沒哭,要不是傷心到極點,她怎麼會半夜三更跑到天台上去躲著哭……杜尋,你真的太壞了,你太壞了……」

或許是物傷其類,我說著說著,竟然流下眼淚來。

辭遠抱住我,慌慌張張的翻著紙巾,可是真正把紙巾遞到我眼前來的人,卻是杜尋。

他一開口,我就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了端倪來:這幾天,他也不好過。

這一把嘶啞的聲音里充斥著焦慮,懺悔,傷感和無奈:「初微,都是我的錯,我承認……你幫我把筠涼約出來,我會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我提杜尋約筠涼的時候,她的表情淡淡的,只是說一聲「好」。

因為看不出她的悲喜,所以我對她心裡的想法完全沒有把握,但作為好姐妹,我還是勸她不要去:「算了,筠涼,好聚好散,沒必要見面了,就算他想給你一個交代,但又能交代什麼呢,你難道還會信任這個人嗎?」

她的嘴唇上塗著櫻桃色的唇彩,笑起來更顯得牙齒雪白,她拍拍我的臉:「你別擔心,我自有主張。」

我當然知道她有她的主張,我們一起長大的這些年,她待人接物處事總是很有自己的一套,那一套未必符合傳統觀念,但總算對得起她自己。

多說無益,沉默是金,辭遠說得對,說到底這還是他們自己的事情,我一個局外人,還是不要插嘴得好。

筠涼去跟杜尋以及陳芷晴三方會面的時候,我打電話叫辭遠一起去逛書店,沒想到他竟然告訴我:他,沒,時,間!

我頓時火冒三丈:「你裝什麼國家幹部日理萬機啊!」

他解釋給我聽說是他們班組織出去古鎮採風,四天以後回來,看我這幾天忙著陪筠涼,也就沒跟我提,反正就四天嘛,眼睛一眨就過去了。

我悶悶不樂的掛掉電話,嘟嘟囔囔的說了一句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話。

沒跟你在一起,一天都很難熬。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辭遠和筠涼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去忙的時候,我才察覺到原來我的生活圈子這麼小,除了他們之外我幾乎沒有別的朋友,這種發現簡直令我惶恐!

怎麼能這樣呢!將來筠涼結婚之後肯定要守著老公啊,而顧辭遠……他萬一背信棄義沒跟我結婚……我豈不是孤家寡人一個?

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這麼一想,我立刻意識到了我必須找到除了筠涼和辭遠之外的朋友,等到某天他們找我的時候,我也可以頤指氣使的對他們說:真不好意思,我沒空呢!

可是……我能找誰呢?我跟唐元元氣場相斥,跟林暮色之間又似乎有一種很微妙的東西,也許說不上有多不喜歡她,但她不來找我,我絕對不想去找她,至於沈言……人家工作之餘應該要談戀愛,我又何必做個不懂事的電燈泡。

我一邊默默的自言自語一邊翻著手機里的號碼,忽然眼前一亮,決定惡作劇一下。

電話通了之後,那邊說「我沒存號碼,你是?」

廢話,我當然知道你沒存我號碼,你要存了我還怎麼玩得下去呢!我尖著嗓子說:「哎呀,你個沒良心的,怎麼連我都不記得了,我是你前女友啊!」

一陣窒息的沉默過後,他冷靜的問:「那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沒想到竟然歪打正著,我內心一陣狂笑,但表面上依然情深意重:「沒什麼事,我只是想告訴你,孩子我會一個人帶大的,你就放心吧!」

如果我媽知道她生的女兒有這麼無聊,她會不會後悔當年沒掐死我?

那邊又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終於說:「嗯,那就麻煩你好好教育孩子,別讓他長成宋初微那個腦殘一樣了。」

……

還是老地方,麥當勞的玻璃窗外車水馬龍,對面燈火輝煌。

我憋不住了終於問他,你怎麼知道是我啊,難道我變聲不成功嗎?

袁祖域用那種極其不屑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是你對我不了解,我對數字相當敏感,任何號碼我看過兩遍都能倒背如流。」

哇,我忍不住驚嘆,真沒看出來你這麼有才華呢!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異樣的光,停頓了片刻,他忽然輕聲說:「當年奧數競賽,我也是拿過獎的。」

這句話里充滿了淡淡的傷感和濃烈的滄桑,其實我原本不是個喜歡追根究底的人,但看到平時弔兒郎當沒個正經的袁祖域忽然像是換了一個人,我還是忍不住八卦起來:「那為什麼沒繼續讀書呢?」

他的目光從可樂移到了我的臉上,確定了我並不是在譏諷而是真誠的詢問之後,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說起來,其實也只是簡簡單單幾句話……」

我真的是沒有想到,這個看著像個小痞子異樣的袁祖域,當年竟然也是優等生。

雖然從小到大讀的一直都是普通的學校,但也一直都是老師最喜歡的學生,在他的講述中,我彷彿是看到了另一個顧辭遠:聰明,調皮,心高氣傲。

但不同的是,顧辭遠家世優渥,而袁祖域家境較為普通。

在他高一的那一年,原本普通的家境隨著父親的去世,變成了貧寒。

多年後他說起這些,幾乎可以一笑而過:那時候真是覺得家徒四壁,覺得一貧如洗,覺得我要去死呢。

看著他微笑的說著這些原本很沉痛也很殘酷的事情,沒來由的,我心裡泛起了淡淡的酸楚。

袁祖域的爸爸是某家物業公司的管道維修工人,工資待遇並不豐厚,但好歹也是家中唯一的勞動力。他媽媽生他生得比較晚,加上身體不太好,早早的就辦了退休,生活重心也就是照顧一下家人的飲食起居。

如果沒有他父親突如其來的那場災難的話,本來也算是幸福安樂的一家三口。

其實很久之前,他父親自己隱約就感覺到身體有不適,但一來嫌麻煩,二來也是自欺欺人,總想著沒什麼大事,三來,最現實的,也是不想浪費錢……所以就一直忍著。

說起這件事,袁祖域的眉頭一直緊緊皺著,明顯心裡很不好受的樣子。

他說:「真的沒想到,七尺男兒,說病倒就病倒了……躺在醫院裡,瘦得皮包骨頭,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臉頰全部陷下去,皮膚鬆弛,每一根骨頭都看得清清楚楚……」

袁祖域抬起頭來看著一臉不忍的我,苦笑:「能夠想像嗎?人生真的可以潰敗到那種地步……我每天恨不得用頭撞牆……」

其實我很想告訴他,我明白的。

雖然不能感同身受,但是那種無力的感覺,我真的很明白。

起先還有會有些親戚朋友同事去看望,漸漸的,便門可羅雀了。

誰賺錢都不容易,誰都怕他們開口借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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