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星星凋零 2

他伸出手抱著她,就像他們從來沒有互相傷害過一樣。

我沒有想到,只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長沙的一切都翻天覆地的改變。回到家那天晚上我媽大吃一驚:「怎麼黑成這樣了?」我知道其實她本來想說,怎麼又胖了這麼多。

這還用得著說嗎?高原上的紫外線一天就可以讓你退一層皮,尤其是我這種以前根本沒怎麼曬過的太陽的人,至於胖……每天吃餅乾,啃泡麵,換了哪個國際名模都會胖的好嗎?

雖然我媽沒再說什麼,但是我知道,對我能在中秋節之前趕回來,她還是很滿意的。

洗了澡出來之後,我有點意外地看到康婕坐在客廳里,她對我笑了笑:「沒去接你,特意來賠罪的。」

我愣了愣,說不清楚為什麼,我覺得有點怪怪的。直到從DQ里出來,我才知道原來在我離開的這些日子裡,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康婕跟我說了許至君和唐熙,也說了李珊珊和宋遠,但對她跟蕭航,我明顯感覺到她有些保留。

就像我對我和陸知遙之間也有些保留一樣。

有些事情必須有所保留,才能確保這記憶是屬於你一個人的,何況,很多事情說給別人聽,他們也是不會明白的。

「那你跟他,以後就不再聯繫了?」走在路上的時候,康婕這樣問我。 沒有感覺到關懷,真的,這是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來我頭一次感覺到她是在試探我。

就像用一根細細的針,輕輕的刺進對方的心臟,看著對方強忍著痛苦的表情,來驗證自己話中的分量。

我有點兒慌,我不明白這一切是為了什麼,於是只好模稜兩可地回答說:「嗯啊,也沒有必要再聯繫了。」

康婕點點頭,像是贊同又像是感嘆「路上遇到的人,大多也就只能這樣收場了。」

我尷尬地笑了笑,把話題轉移開「珊珊跟宋遠他們,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和好了呀。」康婕淡定地看著目瞪口呆的我。那個下著暴雨的夜晚,阿龍在回家的那條黑巷子里被襲擊,糊裡糊塗地暈了過去,等到第二天清早打掃衛生的環衛工人發現他時,人家還以為出了人命案。

其實他只是暈厥,並沒有死亡。

在醫院裡躺了幾天就出院了,又養了一陣子之後,照樣生龍活虎起來。

禍害遺千年,真是這麼回事。

可是這一切,在黑暗中掄著鐵棒的宋遠,並不知道,他穿著那件濺有血跡的TEE去找李珊珊時,已經做好了殺人償命的準備。可那天晚上李珊珊哪裡也沒去,一個人窩在家裡守著破電視看選秀,選秀節目放完了又看了冗長的韓劇,韓劇也放完了之後,她就接著看電視購物。

似乎是一種戀人之間的直覺讓她莫名其妙地心慌,即使電視的節目那樣枯燥乏味,她還是不願意去睡覺。

終於,敲門聲響起,把她嚇了一大跳。

打開門的時候,宋遠手裡的血跡還沒幹,他沖著她笑,既疲憊又輕鬆:「我欠你的,還了」。

見到他的第一秒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瞬間塌陷,隨之而來的是從未有過的驚恐,她頭皮一麻,那種炙熱的痛感在華訊間貫通全身每一個毛孔。

她的聲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你……做了……什麼?」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她仍然抱著一線渺茫的希望,希望他是在開玩笑,只是想報復她而已,因為他誤會自己跟別的男人攪和在一起,所以就開了這麼個駭人的玩笑。

宋遠癱坐在沙發上,閉上眼睛,輕聲地說「我找到了那個毀你容的人,盡我所能地,替你報了仇。」 他說得輕描淡寫,就像以前每次下班回來跟她說「我們今天晚上出去吃飯吧」或者「我不想吃蒸菜啦」那麼隨意,李現珊木然地看著他,片刻之後,她像全身的骨頭都被抽走了似的,跌坐在他面前。

「你告訴我,你做了什麼?」很奇怪,她的聲音里一絲顫抖也沒有。

宋遠也很平靜「我不知道嚴重到什麼程度,我走的時候,他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 她揚起手掌,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

她要用這個耳光扇收購價他,讓他意識到眼前這一切已經嚴重到超過他們動用所有能力都難以挽回的程度了,她聽見一個尖銳的,不像是人類的聲音在叫囂「X!宋遠!我x你媽!」

他仍然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懶懶地閉著眼睛,不出聲,也不制止她,那副疲態,好像他已經活膩了似的。

「值得嗎?宋遠,你這個傻X,值得嗎?」

喊出這句話時,她已經聲淚俱下,這種心痛,比起自己被毀容時有過之而無不及,她用力地憋著呼吸,想將幾乎頂破胸腔的尖叫聲壓下去。

直到此時,宋遠才睜開眼睛,看著她。

記憶中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明艷動人的少女,一臉盛 氣凌人的美麗,可是就像被一層又一層的玻璃隔絕的他們,翻然醒悟的時候,彼此都已經遍體鱗傷。

「小遠,對不起,我太笨了……我不是故意要找你鬧的,我真的是太怕了……我不想拖累你,可是我什麼都不會,我想好好地跟你說這些話,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一張口就是吵架,我也不想這樣子,我真的也好委屈……我跟那個男人真的沒什麼,有一次我去逛商店,衣服太貴了,我買不起,那些站櫃的女的一副很看不起我的樣子……我以前沒被那樣對待過,我真的受不了……他以前就認識我,是李光的朋友,以前是對我有點兒想法,那天剛好碰到了,他就替我買了好多衣服,後來我們去呼飯,他跟我說以後喜歡什麼跟他說,他送給我……但是我們真的沒什麼,你相信我……」

李珊珊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哽咽得好幾次都差點兒說不下去了,最後她整個人都因為抽泣而劇烈地顫抖起來。

宋遠輕聲說「你要我姐轉告我的話,我都知道了,我相信你。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的這些日子越來越沒有安全感,你覺得我認識了新的女孩子,有了新的生活,除了你之外我還擁有很多,可是你除了我,什麼都沒有了。」

他伸出手抱住她,就像他們從來沒有互相傷傷害過一樣。

熟悉的溫度喚醒了記憶,那種像細碎的玻璃切割著皮膚的疼痛,隨著血液的流動倒回進心臟,終於,那種被竭力壓制的悲傷,雯時之間,噴薄而出。如果你沒有深深,深深的愛過一個人,你就不會明白,深深,深深地恨,也是源於愛。那段日子兩人都把手機關掉了,宋遠也不上班了,李珊珊也不去做激光去疤了,以前互相推卸責任的事情現在都爭先恐後地去做,比如洗碗。

宋遠洗碗的時候,李珊珊就從後面抱著他,一步也不肯離開。每天傍晚時分兩人就手牽著手下樓去買西瓜,買回來一分為二,一人一把勺子大塊朵頤。

她的齊劉海兒也全部翻上去用夾子固定住,後邊兒的頭髮挽成了一個鬏鬏,看電視的時候,宋遠會湊過去吻她的一脖子露出來的那部分皮膚。

他們心照不宣地混沌度日,把每一天都當做是世界末日,用盡所有的力氣狠狠地相愛。

他們每天睡著前都做好了,明天醒來就要一個人獨自面對餘生的準備。

「後來呢?」我問。

康婕挑了挑眉毛:「後來就一直好好地在一起了啊,阿龍又沒死,兩個傻X天天躲在家裡等著警察去抓人,其實滿世界的人除了素然姐和宋遠的上司,誰會找他們啊。」

我有些猶疑地問「阿龍也沒找?」

康婕白了我一眼,似乎在她看來我這句話問得很蠢:「阿龍那個傻×不知道的罪過多少人,加上腳指頭他都數不過來,那裡想得倒是宋遠啊。」

我看得出來康婕並沒有因為阿龍是她媽媽的男朋友而對他有絲毫的憐憫,在她看來,他跟她媽媽的關係正是她恨不得他去死的原因。

不僅沒有絲毫同情,反而還充滿了幸災樂禍。 我微微皺了皺眉:「我不知道該怎麼講,但我不認為這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算了吧,落薰,別這麼聖母了,我覺得這就是最好的解決方式。」康婕有些頤指氣使地對我說「快意恩仇,血債血償。」

我可以確定,這幾天下來我跟康婕之間那種生分的感覺並不是我的錯覺,雖然我還沒有在一團亂麻中找到源頭,但從種種蛛絲馬跡看來,她對我的態度確確實實跟從前有些不一樣了。

不需要我拐彎抹角地問,很快,她就揭示了答案。 「落薰,我要嫁人了。」 怎麼去定義我們之間的感情呢?

朋友,姐妹,閨密還是知已?為什麼我覺得這些詞語都不足以恰當地概括我們之間的關係呢?

在你十四五歲的時候,一個愛人都還沒有遇見的時候就整天跟她廝混在一起,明明自己有潔癖,卻願意跟她共用一雙筷子吃東西。你上課看小說時書被沒收了,老師要給你家長打電話,是她捏著鼻子假裝你的親戚在電話里替你擺平的。你們一起在學校旁邊的小書店租少女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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