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星星絕望 1

人生最好不要錯過兩樣東西:最後一班回家的車和一個深愛你的人。

自從羅素然知道了宋遠跟李珊珊的事情之後就對宋遠實行了經濟封鎖,她像每一個惡俗的女人一樣以為掌握了一個男人的經濟命脈就等於掌握了這個男人,無論他是老公,還是弟弟。

她在電話里對我說:落薰,我沒有別的辦法了。

我想說點好聽的話開導或者說是寬慰一下她,可是努力半天我悲哀的發現,我確實詞窮了。

那麼玲瓏剔透的一個人,居然也用這種低級的手段和伎倆,也是真的別無他法了吧。

迫於無奈,宋遠打電話來找我借錢,從前那麼驕傲的男孩子,開門見山地跟我表明他的目的,我握著手機難過了好半天,要不是實在沒有辦法了他應該也不會跟我開這個口吧。

想了半天,我還是決定出面做個和事老,替羅素然勸勸宋遠,說到底,宋遠還是羅素然的弟弟,她也就是一時之氣,我媽以前還天天罵我呢,我要真的有什麼事全世界也就她會替我收拾爛攤子。

打定主意之後我把我的想法跟許至君說了,他偏了偏頭:「好,我陪你們一起去好了。」

李珊珊出院之後就像一顆被冰雪凍過的大白菜,整個人都怏怏的,看到我挽著許至君一起出現的時候,她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訝異。

我心裡不是沒有忐忑的,她跟林逸舟關係那麼好,此時看到我跟別人走在一起,總還是覺得怪怪的。可是許至君輕輕地握了一下我的手,我就覺得什麼都不必多想了。

我們去商量計畫之前決定先喝酒壯膽,我原本擔心李珊珊的身體不能喝酒,她大手一揮:喝啊,怕個屁啊。

然後她悄悄把我拖到一邊,她像個小太妹……不對,她就是個小太妹,把我抵在牆上,幾厘米的距離逼視我,問:「真的想好了?」

這一次我沒有膽怯,我應承著她的目光,毫不猶豫的說:「想清楚了。」

她看了我很久,直到確定我這種堅定不是裝腔作勢之後,放開了我,拍拍手:「如果林逸舟問我,我就照實說?」

我點點頭,就照實說吧。

我不要再像一個鐘擺,在林逸舟和許至君之間左搖右晃搖擺不定。

我勇敢得太久了,現在只想找一條看上去最安全的路走下去,走這條路的時候我要自己對別的路上那些笙歌笑語都置若罔聞視若無睹。

我不想再貪戀海市蜃樓。

很多人都覺得我勇敢,都覺得我像顆雜草一樣堅韌,其實這一切都是無可奈何。

如果我是從小生在優渥家庭成長得順風順水的譚思瑤,或者是懂得自我保護懂得捍衛自己利益的天蠍座女生孔顏,如果我是乾脆打破世俗準則特立獨行標新立異的李珊珊……我大可不必這麼堅強。

因為以前失去過,知道失去很可怕,所以現在才比她們都懂得珍惜,不會迷失自己,也不敢迷失自己。

我走進去在許至君身邊的位置上坐下來,他側著頭看著我,我第一次從他的臉上看到慌亂。

我不知道到底他在這幾天當中經歷了什麼,會讓一貫不動聲色的他動輒皺眉,動輒嘆氣,動輒心神不寧,他不說,我便不問。

我在餐桌下抓住他的手,我用這種方式告訴他:我有事的時候你總陪著我,你有事的時候我也會一直陪著你。

那天晚上,掛掉電話半個小時之後,他居然在我家樓下叫我,我媽媽那一臉「捉姦在床」的表情讓我欲辨已忘言。

我跑下去看見靠著車抽煙的他,他的眼睛像星星一樣漂亮,他說:「程落薰,我們試試吧。」

我一直很怕遇不到我喜歡的那個人,後來又怕遇到那個人他不願意跟我在一起,再後來我又怕那個人躲在世界上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裡就是不出現。

每一次我等公車的時候都是那種忐忑的心情,我好怕等到天黑,等到最後,它還不來。

我好怕等我老了,皮膚鬆弛了,眼角爬上細紋了,那個人他還不現身。

羅素然說人生最好不要錯過兩樣東西:最後一班回家的車和一個深愛你的人。

這麼多年,她說的話總是不會錯的。

所以我想了一下,我說,好,不管結果怎麼樣……我們試試看。

這個時候,我還以為自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雖然結局未知,但我願意找一條看起來最安全的路走下去。

只是,命運比我想像之中要強悍太多,感情從來無法戰勝命運。

晚上我們四個人去化龍池的小酒吧喝酒,叫了很多我最喜歡的百威。

化龍池曾經只是一條擁擠著低矮民居的安靜古巷,隨著第一家酒吧的開張,迅速變身成如今的熱辣模樣。

李珊珊喝多了之後抱著我跳舞,對面有男生對我們吹口哨,天空中下起了小雨,雨水順著原木的屋頂落下來像一道水簾,地上是經年的石板,坑坑窪窪的小水窪里反映著一條街的喧嘩和情調。

李姍姍真的有點點醉意了,她在我的耳邊輕聲說:「落薰,我早知道一切都要付出代價的,我都懂……」

我根本聽不懂她說什麼,但是我也有點暈了,酒不醉人人自醉吧,我嘟嘟囔囔的回應著她:「其實我很愛他啊,可是他不肯停下來,等他肯停下來了,我靠,居然不是為我……」

我們兩個瘋女人執手淚眼相望,在酒館門口上演一出活色生香的畫面,不知情的人可能真的會懷疑我們的性取向。

我們兩個人的惺惺相惜是被另外那兩個人突然之間的衝突打破的,我不明白宋遠怎麼會突然跳起來指著許至君說:「你再亂講一句,信不信老子真的翻臉!

我霎時清醒過來,瞬間有迷糊了:除了我,還有人對許至君這麼不客氣?

許至君坐在角落的位置里看著外面,他一動不動,可是我覺得,他好像一個引線就要燒完的炸彈,再不做點什麼他就要爆炸了。

還是李珊珊比我反應快,她衝過去一隻手抓住宋遠,一隻手拖住許至君就往外走,回頭對我喊了一句:「傻逼,拿著包啊!」

我們四個人坐在許至君的車裡,我和李珊珊之前那點暈眩完全消失了,每個人都板著臉,一時之間誰也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許至君平日里沉穩的風範再次彰顯出來,他對宋遠說:「你不要激動,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心情不會比你輕鬆,但是我以人格擔保,我沒有騙你。」

李珊珊忍不住插嘴:「到底是什麼事,別把我跟落薰當傻逼啊。」

我本想插嘴說一句「剛剛你還叫我傻逼呢」,但是一看到他們三個人凝重的表情,我就把這句話活生生咽下去了。

我一直都知道許至君討厭煙味,可是這次,他是我們四個人之中最先點煙的,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他緩緩道出了事情的始末。

就在我們兩個人終於決定「試一試」的那天晚上,他來找我的原因,並不是簡單的怕我會不開心而已,他來見我,是想找他心裡這個「孤勇」的程落薰,借一點勇氣。

許至君回到家裡,打開燈才發現他媽媽一個人坐在客廳里發獃,記憶力除了外婆去世,他從來沒有看到他媽媽哭過,可是在燈光大亮的那一瞬間,陳阿姨轉過來看著他的臉上,分明是一片潮濕。

在所有人的眼裡,她一直是個很溫柔嫻靜的女人。

從他兒時起,媽媽就跟一直告訴他:「無論什麼事情都不要撒謊,你撒了一個謊,以後就要用更多的謊言去圓,這樣不好。」

所以他想要的東西,只要不是太離譜,都可以直接跟媽媽說出來,在他的生命當中,沒有一樣東西是要通過撒謊的方式去獲得的。

誠實,是媽媽的教育饋贈於他最好的禮物。

那天晚上,陳阿姨叫他坐下來,心平氣和的告訴了他一個對於他來說雷霆萬鈞的消息:她得了胃癌。

許至君根本不敢相信這個消息,可是陳阿姨疲倦的神色和不願再多言的態度都證明這一切都是真的,他獃獃的看著媽媽,一時之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陳阿姨拍拍他的肩膀,起身回到自己的卧室中去了,只剩下他一個人坐在寂靜的客廳里,聽著時鐘里的指針發出的寂寞聲響。

過了片刻,他打了個電話給爸爸,可是接電話的卻是一個女聲。

那邊只說了一聲「喂」,他就掛掉了電話。

他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哭過了,可是這一次,他確實有那麼一點想哭。

宋遠把煙蒂摁滅在煙灰缸里,我們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凝重,只有車頭那個多啦A夢的擺設不知人間憂愁般搖頭晃腦。

許至君繼續說:「我一直都知道我爸爸在外面有些事情,但是在這個年代,這樣的事情不再是一個案例,而成為了一個現象,我偶爾會旁敲側擊暗示他,可是他有一套自己荒謬的理論。」

他頓了頓,忽然笑了:「我爸爸說『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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