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星星迷失 5

康婕那條簡訊很短:落薰,借我點錢,我懷孕了。

周末準備回家的時候,我在公寓的樓梯口碰到了林逸舟的女朋友——封妙琴。

這是距離那次我不小心「抓姦在床」之後我們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面對對方,她拖著一個米奇的拉杆箱,看到我的時候,她的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

我很難弄清楚,我到底是當年恨孔顏多一點,還是如今恨她多一點。

我原本想問她:你的LV呢,你的PRADA呢?怎麼變成米奇了呢?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她搶了先:「程落薰,我的東西很重,你願不願意幫幫我?」

我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我不願意。

「這樣啊……」她遺憾地挑了挑眉毛,我看著她那兩條修得過分的細的眉毛就想拿把菜刀給她刮刮刮,徹底刮乾淨。

「林逸舟在下面接我,你不要跟他碰個面嗎?」她挑完眉毛之後又丟出一句這樣的話。

如果說之前那句話當中的挑釁還是若隱若現的,那麼這句話里蘊含的火藥味就連個智障也能聽出來了。

要不以前康婕怎麼總是說我蠢呢,我還真是蠢,明知道是個陷阱我還是要往下跳,我皺起眉問她:「我跟他有什麼必要見面嗎?」

她笑了一聲,然後輕描淡寫地說:「那倒也是,見了也只會尷尬。」

實在欺人太甚,我跟康婕和李珊珊混了那麼久,倒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面對來者不善的她,我很直接地對她說:「我覺得你挺賤的。」

說完這句我就噔噔噔的跑上樓沒有再給她還擊的機會,我再也不想看見這個讓我反胃的女人了,我真希望土星人快點把她接回去,在我眼裡,她就是來自土星的包子。

土包子。

有人說人越長大心就會變得越硬越狠,我覺得這句話並不適用於每一個人。

我可以對封妙琴惡語相向,可是當我坐在公車上,一抬頭看到那個巨大的米老鼠海報和上面五個彩色的字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還是狠狠地疼了起來。

那五個字是:米奇妙世界。

我很清楚地記得,多年前在久治門口,戴著一塊米奇手錶的康婕向我炫耀這個所謂的名牌,我還很抓狂地跟她爭論了半天。

明明只是幾年前,為什麼我感覺那好像是跟我隔著千山萬水的時光。

可能是這一路走得太艱難,所以一天就好像一秋那麼漫長,所有的記憶都成了一個重重的殼,逃不開,甩不掉。

我拿出手機,翻到她的名字,我很想給她打個電話,用故作輕鬆的口氣說:「哎呀,原來真的叫米奇妙呀。」

可是我怕電話接通之後,我會難過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回到家裡,還是那套不變的程序,上網,看書,洗手,吃飯,在某些恍惚的空隙之中,我也會想,不知道許至君在做什麼。

這種想法其實很自私吧,就算不是自己最喜歡的,也想牢牢霸佔。

吃飯的時候,我媽突然神秘兮兮的跟我說:「我前兩天在超市裡看見康婕了。」

我拿著筷子的手不自覺的抖了一下,淡淡應了一聲,她倒是沒有察覺到我的不自然,還接著說:「她看到我的時候很尷尬地笑了一下就走了,你們兩個人到底是怎麼了?」

我捧著飯碗埋頭苦吃,好像面前那些菜全是我的仇人,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啊!

見我不願意回答,我媽也就沒在多問了,幸虧她不再追問,否則我真不知道怎麼跟她解釋這些時間當中發生的這些亂七八糟的糾葛和誤會,那些迷失和錯亂,就算我願意說她也未必搞得清楚其中的關係。

當然,最重要的是,我怎麼能夠讓她知道我曾經早戀!

有一次許至君送我回家,大老遠就被我媽看到了,回家後她嚴刑拷問我是不是真的被煤老闆包了做情婦,我那一刻死的心都有了。

我斷定她沒有看清楚許至君的樣子和車牌,所以堅持欺騙她「是譚思瑤的爸爸順路送我回來的」,要是被譚思瑤知道自己的前男友變成了「爸爸「,我覺得她真的會兩刀砍了我。

我關上房門的時候,我媽很嚴肅的問我:「你跟康婕到底是怎麼了?」

我瞪了她一眼:「都說了沒什麼,長大了嘛,肯定不會像以前那樣天天膩在一起了呀。」

只有我自己知道,用這樣的借口搪塞我跟她之間那段友誼,是多麼的蒼白。

其實很多時候,我總是想起她,我很清楚,我未來的人生中再也不會出現這樣一個人。

人在十五歲的時候遇到的人,一定比在在二十歲遇到的人要單純。

人在十五歲的時候建立的關係,一定比在二十歲的時候建立的關係要簡單。

而這個人,她很快就回到我的生命當中來了。

凌晨一點的時候,暌違多日的她的名字出現在我的手機上,那條信息很短:落薰,借我點錢,我懷孕了。

我一直記得,康婕十六歲生日時許的願望就是早日結婚,生個可愛的baby,她許這個願望的時候臉上是我從來不曾見過的虔誠。

當時我就鄙視她胸無大志,我說我日後是要成大器的,絕對不會那麼早進入婚姻生活,在柴米油鹽之中蹉跎大好青春。

她不理我,眼睛裡寫滿期待:「我就想做媽媽啊,生個女兒叫好靚,以後別人看到我就會說『看,好靚的媽媽』!」

她說那句話的時候臉上有一層很神聖的光芒,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傳說中母性的光輝。

然而很多次我們在路上走著走著,只要看到抱著小孩的人,她就會停下來去逗逗小孩,完全不管我臉上藏都藏不住的不耐煩。

我總覺得小孩子是世界上最麻煩的東西,可是她卻覺得新生命是上帝賜給人類最好的禮物。

我必須要承認,就算她曾經遊離在我的生命之外,然而我們共同譜寫的這些過去卻從來沒有被時光的洪水刷得褪色過。

我相信,她跟我是一樣珍惜。

是因為珍惜,所以我才會打電話過去罵她:「你這個蠢貨,不知道有個東西叫避孕套嗎,不知道還有個東西叫緊急避孕藥嗎?」

她在電話那頭悄無聲息,我罵完那句話之後終於問:「是誰的?」

她呵呵地笑,你又不認識。

過了很久,我終於說:「我陪你去。」

我站在取款機前,摁下密碼,看著出鈔口吐出一張一張粉紅色的鈔票,只有幾張而已,我估計是少了。

我不是小氣的人,我的價值觀從來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並不是吝嗇這些錢。

我難受的原因是這些錢最後的去向,如果它們用來買衣服,請人吃飯,或者泡吧,我都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

可是都不是,它們是用來給康婕,打胎。

一想到這兩個字,我的心臟就好像被一支鼓錘重重的錘擊了一下。

我去看李珊珊的時候,我也難過,也會心疼,但是那種感覺不一樣,那是對好朋友,而康婕是……她是我的親人。

我約康婕在市中心醫院門口碰面,站在對方面前的那一刻,我們誰都說不出話來。

這種生疏地感覺讓我想起一句很不恰當的詩:別時君未婚,兒女忽成群。

如果真的「兒女忽成群」,可能我還笑得出來,然而此刻,我是要陪她去做一件對於任何女孩子來說都難以承受的事情。

我們坐在醫院長廊的塑料椅子上,周圍走來走去的人都會好奇地打量我們一眼,有好幾次,我被那些探究地目光看得幾乎想要落荒而逃了,可是看到旁邊緊閉雙眼的康婕,我知道,我不能那麼不講義氣。

有那麼一瞬間,我想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讓她看上去不至於如此害怕。

可是我沒有,這異樣地相處讓我喪失了主動言和的勇氣。

「落薰……」,她忽然叫我。

我緊張地問:「怎麼?」

她睜開眼睛看著我,忽然笑了,那個笑容像風中疾速凋謝的花朵:「落薰,其實在你很喜歡他的那個時候,我也非常喜歡他。」

她從來不曾這樣跟我說過話,所以一時之間,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然而,很快,我明白了。

她說的那個人,是周暮晨。在我不遺餘力的愛著的他的那些時光里,她連「愛」字都要隱沒於唇齒。她從來都沒有機會告訴我,我們曾經愛著的,是同一個人。

原來那段故事裡,最辛苦的人,並不是我。

在我以著「失戀」的名義哭鬧的時候,她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照顧我。

原來在那個故事裡,她才是幕布後面那個連哭都不能發出聲音,連眼淚都沒有人看見的角色。

醫生出來叫「周慧」,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就起身往手術室裡面走,在手術室門關上的時候我才想起來這是她挂號的時候隨口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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