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星星迷失 3

可是,到底是一個人孤獨,還是跟一個錯誤的人在一起更孤獨?

坐在許至君家那個偌大的客廳里,看著那個60寸的液晶電視,聞著桌上水果散發出來的清香,我都能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他倒是輕鬆自得,遙控器按個沒停,過一會兒PSP又拿在手裡。

我終於受不了這種窒息的感覺,央求他:「讓我走吧。」

他手往廚房一指:「你自己跟我媽說去。」

我嗚呼哀哉,只嘆自己這個禮拜忘記看星座運勢,又怪今天出門之前沒有看過黃曆,我堅信今天的黃曆上應該寫著四個字:「不宜出行」

在譚思瑤終於確定了許至君的想法之後,我明顯感覺到了她的失落,隨後我們之間的感情也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人前一向好修養的她,時不時都會話中有話的奚落我,比如「至君很喜歡吃壽司的,不過你大概受不了芥末的味道吧」,又比如「一條Levis你就當成寶了,至君的褲子全是Diesel的,知道這個牌子嗎?」

每每從她的話語中聽出譏誚之意我都懶得理睬,她的公主病高中時就顯露端倪了,這幾年來又變本加厲。

徐小文倒是「拿得起,放得下」,除了出言相譏之外還誠懇地跟我說「有機會還是抓住吧」,但於情於理他都覺得此時應該多給譚思瑤一些陪伴。

在這樣的局勢之中,我成了最孤單的那個角色。

我嘗試著找李珊珊和宋遠,可是人家談戀愛,總帶著我這麼一個大燈泡,別人不嫌棄我我自己都嫌棄自己,玩了兩次之後我就很自覺的「閃」了,車水馬龍的街頭行人笑語晏晏,我此時完全能夠體會到林逸舟所說的那句話。

可是,到底是一個人孤獨,還是跟一個錯誤的人在一起更孤獨?

其實每個人都怕寂寞吧,我承認我真的怕,從懂得寂寞,到害怕寂寞,到習慣寂寞,再到享受寂寞,這其中的過程,堪比涅槃。

可惜我道行太低,目前還處於第二級,修行之路還漫長得很。

人一寂寞,回憶就無孔不入,見縫插針。幸好還有個像我肚子里的蛔蟲一樣的許至君,他的電話適時而來:「出來陪我買衣服吧。」

其實我應該感激他把我從這種顧影自憐的狀態中解救出來,可是我就是嘴賤:「幹嘛要陪你買衣服啊,你以為我是你的丫鬟啊?」

他在那頭笑得很淫蕩:「叫你來你就來嘛,本少爺開心了晚上就寵幸你。」

他要是晚一秒鐘掛電話就能聽到我以180分貝問候他祖宗十八代,可是我一記重拳打在了棉花上,那些惡毒的話語還沒出口我就聽見了一陣忙音,惱羞成怒的我氣憤得忘記了勤儉節約的美德,伸手攔了輛的士,對著司機一聲怒吼:「新友誼商店!」

許至君,老娘要剝了你的皮!

難得他不自己開車出來,可是當我陪他從新友誼逛到王府井,然後移駕平和堂,最終停留新世界的時候,我真的忍不住要爆粗口了,他用眼神示意我不要發怒,要鎮定。

我沒見過這麼挑剔的男生,以前我以為宋遠已經是我所認識的雄性動物之中最愛打扮的了,直到今日才發覺原來我冤枉他了。

我靠在AJ試衣間的門口,哀怨的對著裡面試了一件又一件的許至君說:「我要回家。」

他的聲音里一點疲倦都沒有:「你也試啊,看上喜歡我的送你,要不我借錢給你買也行。」

我要哭了,我一個貧民少女實在消受不起這些衣服,我穿穿班尼路就滿足了。當他終於敲定了一大堆目標,拿著票去付款的時候,我感覺我整個人都要癱瘓了。

站在收銀台前面,我感激涕零的說:「吹毛求疵的許少爺,你真是太難伺候了。」

他側過臉來看著我笑:「我也不是什麼方面都吹毛求疵的,要不我怎麼看上你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累暈了的緣故,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等我醒悟「這個賤人繞著彎罵我呢」的時候,他一臉慘白地問我:「你帶錢沒有?」

我本以為他是沒有零錢,於是慷慨地點頭:「我有好多一塊的,借一塊,還十塊,怎麼樣?」

他的臉色越發難看:「不是一塊的,是問你帶錢沒有,我的錢包不見了。」

晴天霹靂,他根本就是故意羞辱我,我哪次出來身上帶的錢夠他買衣服啊,他要去NIKE買兩雙襪子的錢我都不知道夠不夠。

他一看我那個欲哭無淚的樣子也就明白了,可是票都開好了,現在跑了不知道人家會怎麼想,情急之下也管不得那麼多了,他掏出手機直接摁2:「媽,江湖救急。」

他掛了電話就對我笑得花枝招展:「我媽來救我了。」

我轉身就想跑,被他一把抓住:「怕什麼啊,醜媳婦總要見公婆,你又不是特別丑,別自卑。」

一直到許至君他媽媽出現,我還在為「我難道丑」這個話題憤怒地跟他爭執。

許至君的媽媽走到我們面前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誰丑?」

我估計我當時看上去就像一整盒腮紅都撲在了臉上,許至君在他媽媽背後對我耀武揚威的笑,我懶得理他,搜腸刮肚在想一個可以溜之大吉的理由。

沒想到許至君他媽媽陳阿姨對我倒是印象不錯,開口就是:「去我們家吃飯吧。」

這次我真的要哭了。

我曾經因為仇富而一直說許至君家是暴發戶,直到我走進了他的家門才為自己從前惡劣的言行感到由衷的羞愧,他家雖然很大,細節方面卻處理得十分細緻,完全不是暴發戶那種鄉土品味。

陳阿姨在廚房裡忙進忙出的時候我悄悄問他:「你爸爸呢?」

他淡淡一句「忙」就打發了我,隱約之間我察覺到有些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然而我還是很識趣的選擇了閉嘴。

人和人之間始終有個底線,越過這個底線就會看到不願直面的真實。

也許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每個人都不過只是一座孤島。這句話,是若干年前我在羅素然的節目中聽她說的,那時候只覺得她有點偏激,而等我長到理解這句話的年紀時,才明白這句話有多麼悲涼。

自從我跟羅素然斷交之後,每每想起她,感覺總是說不出的怪。

陳阿姨雖然對我很是客氣周到,但是不經意的時候,她眼底總是有無限落寞的神情,這樣的神情,我偶爾半夜醒來的時候也在我媽的臉上看到過。

是因為寂寞吧,我想。

即使是陳阿姨,過著看上去如此光鮮亮麗的生活,也許總還是隱藏著許許多多不足為外人道的凄涼吧。

吃完晚飯從許至君家出來的時候,陳阿姨把我送到門口,她說了一句讓我挺難受的話:「房子里多點人,就不顯得那麼空呢。」

我小雞啄米般狂點頭,余光中瞄到許至君一臉得意洋洋的笑。

走出他家沒幾步,一輛銀色750從我們身邊開過去之後馬上停了下來,許至君拍拍額頭,表情有點奇怪,可是他還是立刻追了過去。

駕駛座上的車窗降了下來,幾分鐘後,許至君又跑回我身邊,跟我解釋:「我爸爸。」

我「哦」了一聲,又傻獃獃的說:「你們家還真是有錢啊。」

他輕聲笑,沒有說話。

現在長沙的好車真的太多了,悍馬路虎雷克薩斯蘭博基尼都不奇怪了,所以我實在也沒對這輛銀灰色750表現出多大的詫異。

我沒有想起其實我曾經見過它,就在之前某個清晨。

在我絕跡於中天國際的時間中,羅素然家裡曾經有一位不速之客造訪過一次,如果我跟這位不速之客面對面地遇見,我還是會像最初的時候那樣,驚艷於她的美貌。

這些年來,我始終沒有忘記過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那種震撼的感覺,在一片白色的背景之中,她的背影那麼孤寂,又那麼驕傲。

大概,就在那一刻,命運奏出了最低沉陰暗的悲鳴,引線哧哧燃燒,悲劇開始飛速地進入了倒計時。

接到宋遠的電話時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我迷迷糊糊「嗯」了幾句才稍微清醒了一點,一時之間我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落薰,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說太多,我姐姐不知道聽誰說了姍姍的事情……我們為此大吵了一架,我賭氣衝出來了,你能不能去幫我看著她?」

我這才想起來,宋遠一直不知道我跟羅素然已經斷交很久了,可是片刻之後,我聽見自己擲地有聲:「好。」

他明顯鬆了一口氣:「謝謝你了。」

我沒時間跟他煽情,摸黑換好衣服就要出門,小小的聲響還是驚動了譚思瑤,她用手機光照著我,問:「這麼晚,去哪裡?」

我本不想跟她解釋太多,可是她後面這句話實在讓我受不了:「去找許至君?」

我沒好氣地打開門:「拜託,我不是那種一到半夜就慾火焚身,暴想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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