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齊唐在收到邵清羽的求助信息的第一時間,什麼都沒問,直接過來葉昭覺家給她送錢,但搞清狀況之後,他還是把邵清羽狠狠地罵了一頓。

「你爸只是斷了你的經濟來源,算很客氣了。你要是我親妹妹,我都要揍你。」

此刻邵清羽雖然寄人籬下,拿人手短,可是面對齊唐的斥責卻分毫不肯退讓。

她聲音比齊唐更大:「你也是受過西方教育的人,講出這種話來你丟不丟人?」

她眼珠一轉,想起一樁陳年舊事作為還擊:「你年輕時候干出來的事比我可過分多了,我至少沒有醉醺醺地去搶別人未婚妻吧。」

她此話一出,頓時,齊唐的臉色鐵青,他一語不發,只是指著邵清羽。

邵清羽嚇得立刻噤聲。

這是齊唐最不願意提起的往事,算得上是他的大忌。

邵清羽膽大包天,竟敢踩他雷區,尤其可惡的是,偏偏還在葉昭覺面前。

一晚上闖了兩次禍,邵清羽實在蹦躂不起來了。她不敢再繼續跟齊唐頂嘴,於是也沒和葉昭覺打招呼,自顧自地走進了卧室,「砰」的一聲,甩手關了門。

他們倆爭執的時候,葉昭覺一直沒有插嘴,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電腦屏幕。

她沒有看他,但她知道他在看她。

氣氛僵持了片刻,葉昭覺假裝才回過神來:「咦,你們吵完了?」

這種把戲太過拙劣,齊唐一眼便看穿她的矯飾,邵清羽那句話,她分明是聽到了,不僅聽到了,而且還往心裡去了。

謹慎小心,步步克制的兩個人,好不容易各自往前邁了一點兒,因為這個小小的意外,距離一下子又被拉開了。

齊唐心裡恨不得殺了邵清羽。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值一提。」他不想解釋,也不想過多地辯白,他只是平靜地陳述著這樣一個事實,「我也有過年少輕狂,但是都過去了。」

葉昭覺笑了笑,假裝聽不懂他的意思,但心裡又確實很不舒服:「不關我的事。」

齊唐被她的態度弄得很惱火,女生就是這麼麻煩,明明心裡在意得要死,偏偏硬是要裝出一副I don''t care的樣子。

接下來很久,兩人都沒說話,一種鋪天蓋地的尷尬瀰漫在房間里,「你是不是吃醋了?」齊唐忽然說。

葉昭覺正在喝水,聽到這句話差點兒連杯子都砸了,她轉頭憤恨地瞪著齊唐,一種虛張聲勢的憤恨,一種被人猜中了心思的憤恨:「胡說八道!」

果然是。

齊唐心裡一陣暗爽,葉昭覺勉強算是個聰明姑娘,但要跟他比,還差得遠呢。

確定了這件事,齊唐反而不著急了,他拿起車鑰匙,愉快地準備告辭。

但葉昭覺卻不依不饒地跟在他身後喋喋不休:「你不要血口噴人啊,齊唐,我只是欠你錢,我會還你的……」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因為感情而如此手足無措,「你走什麼走,我們把話說清楚你再走。」

齊唐打開門,回頭看了她一眼,那個忍俊不禁而又餘韻悠長的眼神,令葉昭覺瞬間啞然。

「不用送了,改天再來看你。」齊唐的聲音迴響在樓道間。

「看個屁!」葉昭覺不甘示弱地對著電梯的方向喊了一句,她知道這很乏力,可是為了面子,不這麼喊一句不行。

齊唐走了之後,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的邵清羽換上了葉昭覺的睡衣,打開了卧室門,她怪聲怪氣地說:「聽你們倆打情罵俏真是夠了,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葉昭覺又被氣死了,「你們都給我滾!」

邵清羽沒有在葉昭覺家寄居太久,現在,她已經是汪舸的妻子,邵家沒有她的立足之地,汪家有。

她離開自己家時沒有帶任何行李,離開葉昭覺家時,卻憑空多出一隻鼓鼓囊囊的旅行袋,裡面塞滿了她向葉昭覺「借」的衣物。

「你還有點兒人性嗎?」葉昭覺拉開旅行袋的拉鏈,被邵清羽的自作主張給深深地震驚了,自己衣櫃里為數不多的幾件稍微像樣的,能穿得上檯面的衣服,幾乎全都被邵清羽據為己有。

「算我借你的行不行?我現在沒法回去拿,又沒錢買新的。」邵清羽哭喪著臉,拽著旅行袋不肯撒手,「虎落平陽被犬欺啊!」

「你才是狗呢!」葉昭覺也不肯放手,「你把我的衣服都帶走,我穿什麼!」

「齊唐會給你買新的啊!」邵清羽幾乎是在哀號了,「你叫齊唐給你買新的啊!」

「你有病吧!你給我放手!」

……

拉鋸戰以葉昭覺失敗而告終。

當汪舸打電話來告訴邵清羽,他已經在葉昭覺家樓下等她時,邵清羽使出前所未有過的蠻牛之力,一把將葉昭覺推倒在床上,然後飛快地拉上旅行袋的拉鏈,接著飛快地穿上鞋,逃命似的跑掉了。

屋內恢複了安靜,葉昭覺在床上懶洋洋地趴了一會兒。

其實她並沒有很生氣。

很奇怪,經歷了前幾次有意無意的互相刺激和互相傷害之後,她和邵清羽誰也沒有向誰道歉,誰也沒有向對方低頭,雙方都沒有鄭重其事地說過對不起,但是,她們和好了。

她們心照不宣地繞過了原本存在於彼此之間的芥蒂,隔閡,關於新年夜,關於何田田和蔣毅,她們隻字不提。

像兩個成年人應有的樣子:讓過去真的成為過去。

在成年人的世界裡,很多時候,是非對錯的界限並不分明,判定是非對錯的標準也並不一定來自於客觀事實,而是來自於自身所處的立場。

邵清羽最無助的時候,選擇了來找葉昭覺,這個行為足以說明很多事情。

認識到這一點之後,葉昭覺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你經歷的所有都沒有白費,那些苦痛和挫折讓你變得慈悲,而慈悲之心,讓你更懂得體諒他人的艱難,以及原宥的可貴。

回到無業游民的行業,葉昭覺閑散了幾天,又開始瘋狂地焦慮。

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她意外地,又重新回到了齊唐創意。

然而,來找她的人不是齊唐,而是蘇沁。

「你就當回來幫幫我咯,你走了之後,我給他招了三個助理,全被開了,他太難搞了你知道嗎?」蘇沁一說起這件事就氣得牙癢,「也不知道是該說齊唐太挑剔,還是現在笨蛋太多,其中有一個還被騙子騙了幾萬元錢,自己又賠不起,最後還是由公司來賠償。」

葉昭覺回想起自己初入公司那一陣子,大錯是沒有,但小錯零零碎碎也犯過不少。她從來沒有問過齊唐對於她的工作表現有什麼看法,因為,想想也知道,肯定是個傻帽啊。

「昭覺,就當我求求你咯。」蘇沁噘起嘴,一副「么么噠」的樣子,「招不到合適的人,那份活兒就得我來干,你忍心看我累死嗎?」

「可是……」葉昭覺為難極了,一方面蘇沁實在太過誠懇,可另一方面,她又不便將自己和齊唐的關係告知蘇沁,心一橫,把齊唐推出來擋槍,「齊唐不見得會同意啊。」

「他當然會同意啊!」蘇沁眼睛瞪得老大,「他求之不得好不好,等等……」她忽然意識到什麼,「你不會,以為,我傻到,沒察覺,你們的,姦情吧?」

葉昭覺全身的血液都湧上了頭,滿臉通紅之餘,辯駁也顯得那麼蒼白無力:「你……你……不……不要亂講,我們沒……沒什麼好吧。」

「滾滾滾。」蘇沁倒沒有結巴,「齊唐每天都讓我去買幾十個飯糰,我再蠢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好不好!」

鐵證如山,葉昭覺只能低頭認罪。

蘇沁看她認罪態度還不錯,便沒有繼續在這件事上糾纏,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兩人終於達成共識。

「那我們說好了,你回來幫忙。」

「我只是先替你頂著,你招到合適的人我馬上就走。」

「OK。」

搞定這件事,蘇沁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人一放鬆就容易放肆。

既然已經把話說開,那不妨深入地八卦一下老闆的感情進展:「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啊?誰主動的?應該是齊唐吧,我分析了一下哦……」

「你給我閉嘴!」

先是邵清羽,接著是齊唐,現在又加一個蘇沁,葉昭覺實在招架不住了。

蘇沁回到公司,徑直向齊唐報告:「我說服她了,不過她並沒有意向長期待在這裡,我也許諾了她會一直物色更適合的人選。」

齊唐微微一笑:「我也並沒有想要她長期待在這裡,緩兵之計而已。」

「平心而論,昭覺確實是個靠譜的人,她肯回來幫忙,我也輕鬆多了。」這番話是蘇沁的肺腑之言。

從前葉昭覺在的時候還沒覺出些什麼,直到招來那幾個不省心的傢伙,她幾乎每天都要被他們連累,每天都要被齊唐罵一頓,想想都窩火。

相比之下,蘇沁覺得自己其實比齊唐更盼著葉昭覺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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