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站起來。」艾弗萊大聲地命令。

蘇提全身赤裸,頸子上架著木枷,雙臂反綁在手肘處、使勁地站了起來。艾弗萊一邊拉扯綁在他腰間的繩子,一邊咒罵道:「姦細,卑鄙的姦細!我真是看錯你了、小子。」

「你為什麼要假扮成礦工呢?」亞舍將軍口氣溫和地問。

儘管嘴唇乾裂,身子到處是拳打腳賜的傷痕,頭髮上也沾滿了沙粒和血跡,蘇提仍不斷破口大罵,眼中閃爍著憤怒的火花。

「讓我來教訓教訓他吧。」被亞舍收買的大個兒警員說。

「別急。我倒想看看他多有骨氣。你想抓我?想證明我是金子非法交易的主謀?直覺很正確啊,蘇提。高階軍官的薪嫡已經滿足不了我了。既然不可能重組政府、享受一下財富也不錯。」

「我們往北走嗎?」艾弗萊問道。

「當然不是,軍隊早就在三角洲邊界等我們了。往南走,過了愛利芬工再轉往西邊沙漠和埃達飛會合。」

有車、有食糧和水,計畫一定會成功。「我有井水分布圖。金子都搬上車了嗎?」

艾弗萊微笑著說:「這次礦坑可真是空了!現在應該把這個好細處置掉了吧?」

「我們來做個有趣的實驗:蘇提特別健壯,我讓他走一整天的路,每天只喝兩口水,看他能活多久?實驗的結果對將來訓練利比亞軍隊會很有幫助。」

「我還想問他話。」大個兒說。

「再等等。多折磨他一下,他會軟化一點。」

* * *

可恨啊一種惱恨深深烙印在骨子裡,銘刻在每一寸血肉、每—個步伐里。這股恨意支持著蘇提,非戰到最後一秒絕不肯倒下。面對三個殘暴成性的人,他根本不可能逃跑。想不到好不容易逮到亞舍了。卻只能任大好機會從眼前溜走。他無法聯絡帕札爾,帕札爾也無從得知他的發現。他的努力白費了,他將從此消失在遠方,遠離摯友、孟斐斯、尼羅河,以及美麗的庭園和女人。不,就這麼死太不值得了。蘇提還不想人士,他還要談戀愛、和敵人作戰、馳騁於風沙中,甚至成為全國最有錢的人。可是頸子上的大枷卻越來越重了。

他繼續往前走,大腿、臀部和腹部都被緊系的繩索磨破了皮;繩索的另一端技在運金車後側,只要他一放慢腳步、繩子一緊便又是一陣劇痛。車子的行進速度並不快,以免不小心脫離狹窄的路徑陷入沙堆,但對蘇提面言,車輪卻似越轉越快,好像不榨盡他最後一分力氣就不甘心。但每當他想放棄了,便不知不覺又生出一股力量來。於是走了一步,又是一步。

一天的時光踩著他傷痕纍纍的身子過去了。

車子停下下來。蘇提則站在原地不動,好像他已經不知道怎麼坐下。忽然他膝蓋一彎,砰的一聲。一屁股坐到自己的腳後跟上。

「你口渴嗎,小子?」艾弗莢惡作劇地拿著水袋在他眼前晃,「你實在比野獸還壯,可是你撐不過三天的。我跟大個兒打賭了,我可不想輸。」

艾弗萊給他喝了水,清涼的液體濕潤了他的唇,隨之流遍了全身。大個兒卻突然一腳把他踹進沙地裡頭去。「我的夥伴們要休息了,輪我守夜,我有話問你。」

艾弗萊上前阻止道:「我們打了賭,你可不能故意把他累死。」

蘇提依舊朝天躺著,雙眼緊閉。艾弗萊走開以後,大個兒又轉過身對蘇提說:「明天你就要死了,在死以前,你最好實話實說。別死撐著。比你更難纏的傢伙我都對付過。」

他走過來又走過去,蘇提卻幾乎聽不見他的腳步聲。

「你也許把任務說得很清楚了。不過我想弄明白,你是怎麼和帕札爾法官聯繫的?」

蘇提虛弱地笑笑:「他會來找我的,你們二個誰也逃不了。」

大個兒在蘇提的頭旁邊坐下來。「你先前沒有聯絡上法官,現在只有一個人,誰救得了你?」

「這將是你最後一次犯錯。」

「我看你是被太陽曬瘋了。」

「背叛已經使你脫離了現實。」

大個兒打了蘇提一巴掌。「別再惹我,否則就讓我的狗跟你玩玩。」

天黑了,警員仍威脅道:「別妄想睡覺,只要你不說,我就用刀子刺你的喉嚨。」

「我全都說了。」

「我不相信,不然你怎麼可能冒冒失失地就中圈套?」

「因為我是個白痴。」

警員於是把刀子貼在蘇提頭上說:「睡吧,小子。明天就是你的死期了。」

雖然疲憊已極,蘇提卻無法入睡。從眼角余光中,他瞥見了大個兒用食指摸摸刀尖,又劃劃刀刃,玩厭了才擱到一旁。蘇提知道自己一旦屈服,天不亮,大個兒就會用這把刀割斷他的喉嚨,也好少個負擔。至於亞舍將軍那兒,他總有辦法自圓其說的。

蘇提咬緊牙關撐著。絕不能莫名其妙就死了。只要大個兒一有行動,他一定馬上啤他一口。

* * *

月亮像個神勇的戰士朝天心刺出了彎刀。蘇提暗暗祈求這把刀能向他揮來,讓他死得乾脆,不再受苦。假使今後他不再褻瀆神明,那麼是否能成全他這點小小的心愿呢?

他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完全是因為沙漠。他感應到一股荒蕪、凄涼與孤獨的力量,以致與沙漠有了同步的呼吸。汪洋的沙海成了他的盟友,不但沒有剝奪他的精力,反而給了他力量。在他看來,這方遭受風吹曰曬的裹屍布,可比王公貴族的陵墓迷人多了。

大個兒依然靜坐著等著蘇提的極限到來。只待他閉上眼睛,他就要潛入他的睡夢中,像兇殘的死神一般奪走他的靈魂。然而,蘇提卻似吸取了大地與月光的精華,堅毅依然。

忽然間,大個兒大吼了一聲。他像只受傷的小鳥揮動著臂膀,想站起來,又跌坐了下去。

死它女神從暗夜裡跳了出來。一度清醒過來的蘇提,告訴自己那是幻覺。一定是他剛剛跨過死亡界線而受到怪物侵襲了。

「幫我把屍體翻過去。」女神說話了。

蘇提撐起半邊身子。「豹子你怎麼……」

「待會再說。快點,我要把插進他頸背的刀子拔出來。」

豹子費力地扶起了情夫。接著她用手、他用腳一塊兒把屍體翻轉過來。豹子取回刀子後,割斷了蘇提身上的繩子,拿下木枷,然後緊緊地抱住他。

「抱著你的感覺真好……是帕札爾救了你。他告訴我你到科普托思來挖礦,我到的時候你已經失蹤了。因為警察誇口一定能找到你所以我就跟蹤他們。不一會兒,便只剩下這個剛剛被我殺死的叛徒。這個沙漠地獄倒也還難不倒我們利比亞人。來喝點水吧。」

豹子把蘇提拖到一座小丘後面,她就是在這裡暗中觀察他們的。她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然隨身帶了兩隻隨時裝滿了水的水袋、一袋肉乾、一把弓和幾隻箭。

「亞舍和艾弗萊呢?」

「在車上睡覺,還有一隻猛犬陪著,攻擊他們是不可能的。」

正說著蘇提昏了過去、豹子忍不住不停地吻他,隨後又警覺地說:「不,現在不行。」於是她讓他平躺下來、然後躺在他身邊溫柔地撫摸他。儘管蘇提仍非常衰弱,但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活力已漸漸復甦。

「我愛你,蘇提,我——定要救活你。」

* * *

一聲驚叫吵醒了奈菲莉,帕札爾只動了一下未醒。她便罩上外衣,出去一探究竟。

送牛奶來的女傭滿臉是淚地站在院子里,手上的奶罐已經綽在地上,牛奶潑灑了一地。「那邊。」她指著石門檻顫抖著說。

奈菲莉蹲下一看,有一些紅色瓶子的碎片,碎片上還用黑墨寫著帕札爾的名字,並畫了幾道符。

「鬼眼!」女僕尖叫道,「我們要趕快離開這間房子。」

「瑪特的神力不是比黑暗的勢力更大嗎?」奈菲莉樓著女僕的肩膀安慰道。

「法官的性命會像這些瓶子一樣。」

「你放心,我會保護他的。你看著這些碎片,我到工作室去一趟。」

不久,奈菲莉拿著修補瓶罐的膠水回來。她先將字和符號拭去,然後才和女僕兩入侵慢地將碎片重組、拼合。「你把這幾個容器交給漂白工人。用漂白水漂白過後,自然就乾淨了。」

女僕親親奈菲莉的手說:「帕札爾法官運氣真好,有瑪特女神保護他。」

「你還會替我們送牛奶來吧?」

「我馬上送最新鮮的奶過來。」她一說完便快步跑開了。

* * *

農夫在鬆軟的士里插了一根比他高出兩倍的木樁然後在木樁頂端架上富彈性的長桿。長桿較粗的一端綁了平衡用的黏士塊,較細的一端則系著一個陶土罐。他每天都要將同樣的動作緩緩地重複數百次:拉動繩子讓陶士罐垂入河中,然後放鬆拉力,借著士塊平衡的力量使水罐升到長桿的高度,再將水倒進園子里。一個小時內,便能舀起三干四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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