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棕擱樹、無花果樹與角豆樹茂密的枝葉遮蔽了暑熱。中餐過後的休息時間,奈菲莉在花園裡享受著寧靜的時刻,然而才一會兒功夫,小綠猴就開始蹦蹦跳跳、爬上爬下、不停尖叫,還滿心歡喜地把摘來的水果獻給女主人。小淘氣簡直一刻也安靜不下來。就像奈菲莉—刻也無法坐下一樣。滿意了從後,他就躲到椅子底下,看著狗兒勇士來回奔跑嬉戲。

埃及不正像是—座大花園吧?在法老的庇蔭之下,無論在清晨的朝氣或夜晚的寧靜中,樹木都能茁壯成長。事實上,拉美西斯經常親自視察橄欖樹與酪梨樹的林園。他總喜歡在種滿了花卉的庭園中散步,也喜歡觀察果樹的生長情形。高大濃密的枝葉不但為神廟提供了陰涼,也是神聖使者鳥兒們築巢的所在。聖賢曾經說過,焦躁不安的人就像一棵園內心乾枯而漸漸萎靡的樹;相反地,平和的心境卻能帶來豐碩的果實,並使四周散布著一種清新的氣象。

奈菲莉在一個小坑洞里種了一棵無花果樹,坑中還用一個鑿了很多洞的瓦罐承接水分,並保護著幼小的樹苗。樹根漸漸往下伸展之後,便會將脆弱的容器撐破,碎裂的陶士混入士中,則會使得腐植土更具養分。奈菲莉仔細地把干泥巴邊緣弄得牢固一點,以免澆水以後水分流失得太快。

勇士興奮地吠著,看來帕札爾馬上要到家了。每當帕札爾到達門口的十五分鐘前、不管是什麼時間,勇士都會有準確的預感。如果他離家太久,勇士便會失去胃口,對小淘氣的挑釁也不理不睬。帕札爾一進家門,也不顧自己門殿長老的身份便注愛犬身邊跑,讓勇士攀趴在他的纏腰布上,然後留下兩個黑黑的爪印。帕札爾解下纏腰布。光著身子躺在妻子旁邊的一張草席上。

「太陽好溫暖啊。」

「你好像很累。」奈菲莉溫柔地問道。

「煩人的事情比平常多的太多了。」

「你沒忘了喝銅水吧。」

「我根本沒時間想到自己。我的辦公室老是滿滿的一堆人,從戰上的遺孀到對自己晉陞不滿意的書記官,什麼人部有,而每個人都滿懷委屈。」

奈菲莉在他身邊躺了下來,「你這樣說太不公平了,帕札爾法官。你看看你的花園。」

「蘇提說得對,我的確是掉進陷阱裡頭了。我真想再回鄉下去當個小法官。」帕扎爾愣愣地說。

「命運之神是不容許你往回走的。蘇提出發到科普托思了嗎?」

「今天早上帶著武器和行李走了。他答應我要帶回亞舍的人頭和一大堆金子。」

「以後,我們每天向勘探者的保護神敏神以及沙漠之神哈朵爾祈禱。我們的友誼是可以跨越時空的。」

「你的病人怎麼樣了?」

「有幾個人讓我很擔心。我還在等幾昧珍貴的藥材配製藥方,可是中央醫院的藥局卻把我的申請擱置下來了。」帕札爾閉上了眼睛。

奈菲莉於是關切地閃道:「有其他事情困擾你嗎,親愛的?」

「果然是瞞不了你。是跟你有關的事。」

「我犯了法?」奈菲莉怪道。

「宮中御醫長的繼任人選還沒有確定。我身為門殿長老,必須檢核候選人在法律上是否符合資格,然後再把名單呈遞給專業醫師委員會。我卻不得不承認第一個候選人的資格。」

「是誰?」

「牙醫喀達希。如果他當選了,美鋒為你準備的文件馬上會被束諸高閣。」

「他可能成功嗎?」

「他有一封奈巴蒙所寫的推薦函。」

「是偽造的?」

「有兩個證人證明這封信函確實出自奈巴蒙之手。而且當時他精神狀態良好。這兩個人就是戴尼斯和謝奇。這—伙強盜越來越光明正大了。」帕札爾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我的事業前途無所謂,只要有一間私人診所能讓我繼續治病就好了。」

「他們打算讓你的診所關門,甚至還打算告你。」

「反正有最優秀的法官會為我據理力爭,我擔心什麼?」奈菲莉笑著說。

「喀達希……我一直猜不透他的角色,現在謎底揭曉了。御醫長有什麼特權?」

「為法老治病,任命宮中的內外科醫生與藥劑師等醫療團隊,經手並管制有毒物質、毒藥與危險藥物,決定公共衛生政策,然後在首相與法老同意後負責落實。」

「讓喀達希有這樣的權力……這正是他所覬覦的職位。」

「要想影響委員會決定人選並不簡單。」

「你錯了。戴尼斯一定會賄賂委員的。在眾人眼裡,喀達希年高德劭。又已經執業多年,而且……而且拉美西斯只有一樣病痛纏身:牙周病。這次的任命也是他們計畫的一部分,我們一定要極力阻止。」

「怎麼阻止呢?」

「還不知道。」

「你是擔心喀達希會危害到法老的健康嗎?」

「他還不至於敢這麼做,太冒險了。」

這時候小淘氣跳上了帕札爾的肚子,並用力拉扯了一下他的體毛。帕札爾痛得大叫。右手也順勢打了過去,不過卻撲了個空,因為小綠猴早就又躲到女主人的椅子底下去了。

「要不是念在我們第一次見面時,這隻該死的小富生還有點貢獻,我早就好好打它一頓了。」

為了表示歉意,小淘氣爬上一棵棕憫樹丟下了一個椰棗,帕札爾一伸手便抓個正著。勇士—見立刻飛奔過來把椰棗吃了。

奈菲莉突然顯露出戚然的神色。

「你為什麼難過?」

「我有過—個很瘋狂的念頭。」

「你想做什麼?」

「我放棄了。」她搖搖頭說。

「告訴我。」

「有什麼用呢?」她蜷縮在他身邊,幽幽地說,「我想要……有個小孩。」

「我也想過。」

「你希望我們有個孩子嗎?」

「在一切事實都還暗淡不明之時,這不是明智的決定。」

「我曾經想推翻這個想法,不過你說得應該沒有錯。」

「如果我繼續進行調查,我們就得再耐心等等。」

「我們不能忘記布拉尼的死,否則我們將成為最卑鄙無恥的一對夫妻。」

他炮位她柔聲問道:「你覺得有必要再穿著這件衣服嗎?夜裡的氣候是這麼的舒服。」

* * *

暗影吞噬者的任務並不簡單。首先,如果離開工作崗位過於頻繁或時問過長、很容易惹人注意、而他因為顧慮到有了同黨就很可能受牽連,因此總是單獨行動。既然必須獨自摸清帕札爾的習性,自然需要多一點耐心。其次則是委託人要他使門殿長老殘廢、而不是殺了他、還要以意外事故粉飾得天衣元縫。

這個計畫實行起來確實非常困難:因此,暗影吞噬者要求以三塊金條作為報酬、有了這筆財富,他就可以在三角洲買個農場無憂無慮地度過下半輩子了。以後他便可以在慾望強烈的時候以殺人為樂,手下還會有一大群僕人供他使喚,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

等金子一到手,他就要開始打獵,—想到自己完成這項傑作的種種好處。他不由得興奮了起來。

* * *

爐子已燒成了白熱狀態。謝奇事先已經放入了模子,其中流動的液體金屬將會塑造成大塊大塊的金條。此時的實驗室里高溫難耐,戴尼斯早已揮汗如雨,而留著黑色小鬍子的化學家卻一滴汗也沒有流。

「我已經和我們的朋友說定了。」戴尼斯說道。

「不後悔了?」

「我們沒有選擇的餘地。」

戴尼斯說著從一隻布袋中拿出了齊阿普斯的金面具。以及原本掛在法老胸前的金項鏈。

「這些足夠打造兩塊金條了。」

「第三塊怎麼辦?」

「向亞舍將軍買。他侵佔公有金礦的行動毫無破綻,只可惜什麼事都逃不過我的法眼。」

謝奇注視著這名建造了大金字塔的法老的面容。他無比莊嚴的五官,有種神聖不可侵犯的美。當初雕刻的金銀匠,給了他一種青春永駐的感覺。

「他讓我覺得害怕。」謝奇不諱言地說。

「只不過是一副陪葬的面具罷了。」

「可是他的雙眼……活靈活現的。」

「別再幻影了。」戴尼斯不耐煩地說。「那個法官偷了我們原本要賣給赫梯人的神鐵和我打算用來陪葬的金聖甲蟲,已經讓我們損失慘重了。如果繼續留著金面具和項鏈,實在太危險。何況我們還要付酬勞給暗影吞噬者呢。快動手吧。」

謝奇又跟平常—樣、聽從了戴尼斯的話。尊貴的面容和金項鏈在爐中消失了。不久,融化的金子就會沿著細溝槽灌注到模子里。

「金手肘呢?」謝奇問道。

戴尼斯突然神采奕奕地說:「可以用做……第三塊金條啊!那麼就可以不用找亞舍了。」

謝奇卻有點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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